71、番外·現代01(2 / 2)

“吃進口靶向藥的話,一個月要好幾萬,把家裡房子存款都填進去,也治不好,也就是多拖一陣子,有什麼意義呢?”

“好在寧寧也十四歲了,她也懂事,能生活自理了。”

“我們這麼大年紀追二胎,是我們對不起她,那我們還不如多留點錢給她,給她留套房,不比多陪她不知道多久的強?”

“我倆這身子骨,再多撐下去,那也不是陪寧寧,那完全是給寧寧添負擔,讓她天天放了學還得往醫院跑。”

肖叔拍拍老戰友的肩膀,儘歎氣,不說話。

可他們下樓時,那一直被母親牢牢摟著不撒手的小姑娘,趁著媽媽精力不濟昏睡過去,偷偷追了出來。

她在樓梯間給肖叔周姨鞠躬,言辭懇切地祈求道:“叔叔阿姨,我不是想募捐,我知道治不好,我知道已經擴散轉移了,我知道拖不了幾年,但我就想把家裡房子抵押出去,讓他們好好吃藥,能多活一天是一天。”

“爸媽既然把房子留給我了,有遺囑有公證,我想提前處置,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嗎?”

小姑娘才十四歲,她心裡總覺得,找專業律師,就一定能有辦法繞開父母意願的。

明知道繞不開的周姨也不說什麼,就抱著小姑娘流淚,輕輕拍她的頭,叫她先回去好好學習,說彆的事大人來操心。

回到車上,氣氛沉默安靜得可怕。

肖叔和周姨坐在前排,抽紙巾揉眼睛。

一路默不作聲的少年,卻從後座遞過來一張卡。

他說道:“肖叔,這張卡,你給他們家吧。”

“不用他們還,叫他們好好用藥,積極治療就行。”

肖叔詫異地回頭,這是……當初少年憤怒地砸到嚴導演臉上去的那張卡。

整整一百萬,老寧兩口子需要的進口靶向藥,能用上好幾年。

“你……”肖叔兩頭都想顧著,猶豫再猶豫,還是開口又勸他再想想,“這是嚴導演給你的,也不是筆小錢了,你以後用錢的地方多著呢……”

可少年卻打斷了他的話,簡潔卻堅決地回應道:“我不需要。”

“他們需要,給他們吧。”

時澈今晚執意跟過來,是因為他在肖叔其實隔音並不好的家中,聽到了那句話。

他們說老寧的妻子……像他的媽媽。

果然……很像他的媽媽。

肖叔說他年紀輕,說他不明白,人到中年,一文錢難倒英雄漢。

可時澈其實明白,他爸爸為了媽媽的治療忙碌奔波時,也一樣。

如果他媽媽還活著,他也能為了一百萬的治療費,放下自尊,低頭求人。

隻不過他已經沒有媽媽了,所以他什麼都不在乎了。

與其讓他留下那一百萬,以備未來不時之需,不如讓一個眼前還活著的媽媽……陪著她的女兒,多活幾日。

命還是比錢重要,既然時澈堅持,肖叔最終還是接了這一百萬。

而且肖叔沒想到,回去之後時澈很聽話乖巧,也沒在名字的問題上再堅持,把列著備選姓名的紙還了過來,說肖叔挑就行,他都可以。

老寧一家的治療費暫時有了著落,在家中寄居的少年也辦妥了手續,肖叔還以為可以喘口氣來著。

出於紀錄片的原因,也出於那一百萬的原因,肖叔如今對嚴導演的娛樂圈新聞,多了幾分關注。

當他看到嚴導演拍完紀錄片複出,巨額投資、大量爆破戲碼的警匪商業片大作竟然大膽啟用毫無經驗的新人二番的新聞時,簡直是眼前一黑。

被媒體稱之為天降幸運的少年,名叫時澈,16歲。

難怪當初乖乖讓他選名改名呢,合著那時候就打算著直接拿他的真名當藝名用!

肖叔氣得打電話過去大罵一通,可也改變不了事實。

名字、年齡、長相,都在娛樂圈媒體曝了光,如今再退隱,不管再往哪個學校轉,哪個城市躲,那也是藏不住的,隻能讓他永遠在鎂光燈中活下去。

罵歸罵,罵完了肖叔又管時澈要地址,說要給他寄東西。

……

元緒飛這位老牌影帝,年過四旬,接下嚴導演的複出商業大作一番主角,進組拍攝都一周了,仍未適應片場這詭異的情形。

和他對戲,飾演反派的這個新人少年,說他耍大牌吧,那也不是。

威亞吊百米高樓,火場爆破,飆車追逐,老牌影帝惜命,表示不想冒險,就都找了武替上。

但沒有任何拍戲經驗的16歲少年,倒是沒有吭聲,認認真真和武替們學,認認真真自己上。

他對誰都很有禮貌,從影帝到替身,一視同仁……

除了片場最權威的嚴大導演……

片場人人尊稱一聲的“嚴導”,大家那都是鞍前馬後地捧著大導演討好,更彆提新人了。

偏偏就這少年,還敢直呼其名。

一到導演講文戲的時候,元緒飛更是頭皮都發麻。

嚴導演非常動情地講戲:“這句台詞很普通,但你的語氣,你的眼神,你的表情很重要。”

“你一定要帶著觀眾入戲,讓他們覺得你確實把隊友的孩子當做自己的孩子,要十分痛惜地和他講,你的父親如果還在,他也不會希望看到你變成這樣,他也會希望你好好活下去……”

然後旁邊就傳來一聲帶著激憤的冷哼。

少年冷著臉,眉眼鋒利,目光含霜,毫不遮掩他的情緒。

元緒飛:……

行,倒是完美符合片子裡反派少年應有的態度,對主角偉光正的勸說不屑一顧,偏激憤怒,至死不悔。

連導演講文戲都不需要,直接給他扔鏡頭裡,活脫脫就是電影裡那個少年。

元緒飛再瞅瞅,片場暴君導演也不發脾氣,他還抬手招來助理,好聲好氣地叫助理帶時澈先回去休息,反正布景還得好幾個小時,沒必要都站在現場等。

元緒飛愈發認可片場偷偷流傳的小道消息,這是嚴導演的婚生兒子猝死,複出拍片捧私生子來著。

正值青春期的少年在外頭藏了十幾年,心中不忿,老父親這是賠罪哄孩子,修複父子關係呢。

時澈從布景地往外走,卻接到了劇組工作人員分發的快遞。

他收下這個薄薄的文件袋,說了聲:“謝謝。”

“不客氣。”工作人員連連擺手,心中感歎說自己這待遇,比嚴導還好哦,嘖嘖。

時澈垂眸看了眼寄件人地址,是肖叔寄過來的,便等到自己獨處時才打開。

拆開文件袋,裡麵令他非常意外的,卻並不是肖叔寄來的東西。

肖叔隻是個中轉站而已。

裡麵掉出來一封信。

收件人寫的是……“恩人哥哥”。

時澈猜到了這是誰寄給他的信,那點負麵的情緒在這一聲可可愛愛的哥哥中散去,眼底帶了笑。

他沒有像剛才撕快遞文件袋那樣直接撕信封,找了把美工刀,才小心翼翼地裁開。

稱呼很可愛,裡麵的信紙倒是乾乾淨淨,沒什麼小花紋,就是寫作文的文稿紙。

“恩人哥哥你好,我是簡淮寧。”

“之前收到你的錢,我有問過肖叔叔,你叫什麼名字,想知道是誰忙了我,等我長大好還給你。”

“可肖叔叔說,讓我喊你哥哥就好,他說你不願意告訴我們你的名字,因為你不想要我們還錢。”

“然後我問肖叔叔可不可以告訴我你多大,他說這個可以,結果你也才十六歲,隻比我大兩歲。”

“我就問肖叔叔,你也是未成年,給我們這麼大一筆錢,你的父母同意了嗎?”

“肖叔叔不說話,但是看起來很難過。”

“我也是才知道爸爸媽媽以前的事情,才知道肖叔叔的工作,所以我就猜,你的父母可能也不在了,才會讓你支配這麼大一筆錢。”

“我說我自己給你寫信,讓肖叔叔一定要把我的信帶到。”

“恩人哥哥,如果你的父母真的不在了,你一定要記得,這個世界上,還有我會一直惦記你,希望你過得好,希望你平平安安,健康長大。”

時澈都快被她逗樂了,一個十四歲的妹妹,居然充小大人似的,一本正經地祝他平平安安,健康長大?

而且她真的很認真,後麵還在反複強調:“你放心,不管怎麼樣,我簡淮寧說到做到,一定會把錢還給你的。”

“而且你的救命之恩我也會一直記得的。”

“以後刀山火海,我為你兩肋插刀。”

“簡淮寧。”

小姑娘的字跡明顯有練過,雖然仍帶有一絲青澀,但挺拔蒼勁,完全看不出來是個十四歲的小妹妹寫的。

可這麼有力的字,卻因為不知道他的名字,隻能軟萌萌地喊他“恩人哥哥”,又有點好笑。

時澈本來想著給了錢,也算是給那一百萬找了個有用的去處,也算是了了他自己的心願。

他不想告訴這家人他是誰,省得對方有心理負擔,老惦記著賣房還錢。

就那麼一對高齡失獨重病纏身的老年夫妻,再加上一個還在讀書的女兒,還什麼錢,這不是鬨嗎?賣了房,讓他們以後住哪兒?

但此時此刻,他就是很想給簡淮寧回信。

於是自我催眠,隻要不告訴她自己是誰,托肖叔中轉,也沒什麼不能回信的。

很對,時澈完成了自我說服,又跑去找筆找紙,寫道:

“信已收到。”

“你才多大,彆老想著賣你們家唯一的房子,留著住。”

“這樣以後不管你發生什麼事,至少還有個家可以回,可以落腳。”

“好好讀書,彆老想著給彆人兩肋插刀。”

“祝你平平安安,健康長大。”

時澈盯著自己寫完的回信愣了愣,不知道該怎麼落款。

落款名字,肯定不行。

落款“恩人哥哥”,那就太中二了。

算了,乾脆不落款,反正簡淮寧肯定知道這是誰回的信。

時澈收到信立刻回複,當天直接寄走。

隔了沒幾天,工作人員又來發快遞了。

美工刀細心裁開,和之前一樣的工整文稿紙掉出來。

“恩人哥哥你好,回信已收到。”

“房子不重要,我以後想讀軍校,當空軍,這樣天空就是我的家,飛到哪裡都是回家。”

“不過你不要告訴我爸媽,尤其是我媽媽,她不願意我讀軍警專業,想讓我接爸爸的班,繼續在檔案館的事業編工作。”

“其實我想當空軍,也是因為我從來沒出過這個小城,媽媽不讓,她覺得危險。”

“所以我覺得開飛機真的很自由,天空上什麼束縛都沒有,想去哪裡就能去哪裡。”

“還有,君子一諾,千金不換,說了刀山火海為你兩肋插刀,就是兩肋插刀。”

“如果你遇到任何困難,一定記得告訴我。”

“簡淮寧。”

時澈當天回信道:“你好固執啊,以後喊你刀刀好了。”

“刀刀妹妹,當空軍身上不能有疤,你要是兩肋插刀,你就不能當你心心念念的空軍了。”

……

快遞每隔幾天來一次,彆的人還沒什麼特彆的感受,嚴導演倒是第一個發現,激憤難平的青春期少年,似乎漸漸地,心態平和許多?

通信來來回回好多次,每次都是薄薄的一封信。

終於有一次,難得來了厚厚的一遝。

少年好奇得百爪撓心,一收工就拿起快遞跑沒影了,連劇組放飯都沒領。

他回到自己的房間,急匆匆地倒出來一看,這回不隻是乾淨的文稿紙了,是巴掌大的花裡胡哨的小本本。

放在手心裡,翻開一看,首頁用鋼筆手繪了一個生日蛋糕,上麵還畫了十七歲生日快樂的字樣。

今天其實不是時澈的真生日,也不是他如今身份證上的假生日。

不過文稿紙的信上有答案。

“恩人哥哥,這個月是我媽媽的生日,靶向藥的效果還不錯,她平平安安度過這個生日啦,謝謝你。”

“我就問肖叔叔你什麼時候過生日,他也不肯告訴我。”

這件事時澈知道,因為肖叔被小姑娘問了之後,扭頭就來問他,願不願意把生日告訴對方。

但是問生日,明擺著就是想給他過生日,過生日不得破費嗎?

人家家裡本來就因為兩個老年人重病而經濟緊張,還有一個未成年在讀書,時澈就回複說彆告訴了。

結果刀刀妹妹自作主張,表示:“既然你不說,那我就每年也這個月給你過生日啦。”

“因為不知道你喜歡什麼,我也沒有賺錢,沒法給你買什麼,所以給你寫一本欠條當生日禮物。”

時澈翻過畫著生日蛋糕的那一頁,第二頁紙上寫著——【幫你打一次架】

旁邊還畫著一把戳人腦袋的小刀。

看來她已經接受時澈給她起的刀刀妹妹這個外號了。

今天分明不該過生日的時澈,拿到一本五花八門的欠條,格外高興,回信問道:“我乾嘛要你幫我打架?”

刀刀妹妹回信說:“我打架很厲害的!我也不知道你在哪個學校讀書,萬一你們高中有流氓混混欺負人,你把這張欠條撕下來寄給我,山高路遠,我也幫你打回去!”

後麵還有奇奇怪怪的欠條,比如……【幫你做一次作業】

雖然已經不需要做作業,但時澈還是寫信問她:“你比我小兩歲,你幫我做什麼作業?”

刀刀妹妹回信解釋道:“你寒假暑假最後幾天不瘋狂補作業嗎?”

“作文我可以替你寫,你自己再謄寫一遍。”

“語文作業和英語作業應該也都可以的,彆的科目你多留點時間給我自學也行。”

“我成績挺好的,因為我老師說,你要是不好好學習,門門功課低空飛行勉強擦邊,那你以後開飛機,彆人得多害怕啊!所以,一切為了開飛機!”

她還畫了架小飛機在後麵。

光一本手繪的生日欠條,他倆就能從頭聊到尾,還能往外發散著聊,堪稱沒完沒了。

……

如今少年不差錢,每次都走最迅速的快遞,發給肖叔,肖叔再轉發快遞給小少女。

小少女十分差錢,她每次貼郵票寄平信,寄給肖叔,肖叔收到後,再轉發快遞去片場。

少年和少女的手寫信,就這樣來來去去,為我國快遞事業和郵政事業的蓬勃發展,奉獻出了自己的一份微小力量。

他倆玩得樂此不疲,沒有一絲絲膩煩的跡象。

所以,第一個崩潰的人,是肖叔。

他往一直不肯透露姓名的少年,和一直想知道對方姓名的小少女那裡,同時發去信息。

“小祖宗!兩位小祖宗!算是肖叔求你們了,你倆交換聯係方式,自己聊去吧,好嗎?”

“不要再花那個快遞費和郵票錢了!”

“其實也不是肖叔心疼錢,當然也不是肖叔不敬業,但你們肖叔也不是屬信鴿的呀!”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