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唳長安》全本免費閱讀
送走郭淑妤,薑離回盈月樓沐浴更衣後,從箱籠最底層翻出了一本泛黃醫書,她坐在窗前昏燈下,打開醫書,將一份古篆體寫就的名單取了出來。
懷夕上前將燈花撥亮些,憂心道:“姑娘回長安半月,還是頭一次拿出這份名單看,可是姑娘今日在太子妃那裡得了什麼線索?”
薑離之所以費儘周折冒充薛家大小姐,一是因當年的案子薛琦為主審之一,二是因薛蘭時當年同樣存疑,而借由薛蘭時,她便有了名正言順出入東宮的機會。
她緩緩搖頭道:“今日隻是為薛蘭時探病,算初得她的信任,並未提起五年前之事,當年出事之時人員情況頗為複雜,便是到如今,有些人我仍難調查清楚,再加上後來處置的人太多,我眼下隻能徐徐圖之。”
懷夕道:“若待太子妃完全信任姑娘,放任姑娘在東宮自由行走,姑娘可有法子?”
柔韌紙頁上排布著三十來個姓名,還伴著眾人生平簡述,薑離目光寸寸移過,語氣幽深道:“當年的案子雖生在東宮,牽扯的大夫卻頗多,如今的左春坊藥藏局已沒有當年案子的舊人了。”
大周立朝近兩百年,仍沿用前朝舊製,各處醫藥皆設不同衙司,東宮的左春坊藥藏局,負責照應太子和東宮眾妃嬪們不甚疑難的病症,若有何病藥藏監和藥藏丞看不了的,便要從太醫署調召禦醫,若連太醫署的禦醫也難治,那除了從民間請大夫,還有陛下跟前的殿中省尚藥局可寄希望。
薑離道:“當年皇太孫發病後,起初是藥藏局的藥藏監許長旭、藥藏丞宋允楠負責醫治,他二人也算醫術高明的大夫,但確定染疫病後,東宮上報給陛下,陛下牽掛不已,調撥了自己尚藥局的俸禦郎溫明禮帶著侍禦醫秦求安前來看診,這四人會診了半月,皇太孫卻病的越來越重,陛下擔憂更深,忙又讓義父抽調太醫署的人常駐東宮,當時長安城也需治疫,太醫署忙作一團,義父便調派了醫監周瓚、醫正孫致遠二人一同問診。”
懷夕了然,“牽涉了三個衙門的人……”
薑離點頭,“這些人裡頭,義父獨門針灸術冠絕大周,溫明禮的湯液也獨樹一幟,因此由他二人主治,其他人一同侍候診脈、參議處方、合藥嘗藥等,皇太孫染疫之前剛患過一次傷寒,因此正值體虛之時,染疫後病發的慢,
症結卻深,義父七人換了不少方略,收效都甚微,在加上疫病鬨得人心惶惶,那兩個月義父白發都多了不少。”
說起舊事,薑離麵上已無悲切,隻瞳底一片蒼涼,“出事之時師父在府中養病,我人在皇後娘娘身邊,等我一番證供落定,也擅針灸的許長旭和秦求安先看出不對來,許長旭掌著東宮醫藥,皇太孫病亡,無論旁人如何,他都是首當其衝擔責者,於是他同秦求安複盤了義父治病針法,又找了一個太醫署裡稍懂些伏羲九針的醫正……”
“這醫正便是我去歲查過的白敬之,他與我義父素有私交,還聽我義父說過些伏羲九針的門道,他一看我的證供,竟是比許、秦二人更篤定我義父施針有誤,於是三人聯起手,向陛下和太子檢舉義父害死了皇太孫,其他禦醫看出門道後,也為了開脫自己,自是站在他們那邊,使得義父之罪朝夕定死。”
懷夕比薑離還生氣,攥著拳頭道:“但可惜他們也未逃過!”
薑離冷笑一下,“自然逃不過,他們說義父近三日施針皆有誤,可他們個個享著大周醫官俸祿,又深受陛下信任,卻沒有一人看出錯處,怎麼也要負失察之罪。”
藥藏局的許長旭和宋允楠,因本就是東宮醫官,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兩家人被判充軍流放,後來都死在了朔北,溫明禮和秦求安則被革了尚藥局之職,下放到了地方醫署,幾年間在各處州府輾轉,如今一個在黔州一個在幽州,周瓚和孫致遠因本不擅針灸,牽累最小,被降為低等醫工,仍在太醫署留用。
至於其他低等醫侍,連帶著東宮伺候的宮婢太監,被處死者足有五十多人,這些人雖近不了皇太孫之身,卻也經曆過三月救治,但都在景德帝和太子大怒之下沒了性命。
白敬之未參與救治皇太孫,自不曾被問罪,相反,因查出了皇太孫死因,還被景德帝恩賞,彼時正值太醫署人員變動,他連升兩階做了太醫丞直到如今,而太醫令,則是當初治疫有功的禦醫金永仁頂了上。
懷夕知道舊案處置結果,此時捂住脖頸道:“不怪說皇宮內院比江湖上要凶險萬倍,宮裡那些侍奴,一不留神便要掉腦袋……”
薑離眯起眸子,語氣危險起來,“當年剩下的六位大夫,短短半年後便死了兩個,本還有四人,可孫致遠在三年前去滄州治疫之時意
外而亡,所謂治疫過勞從馬背上跌滾下來摔死的說法實在疑點重重,剩下的幾人,溫明禮在最南的黔州乞身歸隱,秦求安在最北的幽州傳道講學,都距長安萬裡之遙,如今夠得著的隻剩下周瓚。”
微微一頓,她道:“白敬之快回來了。”
懷夕有些意外:“有消息了?”
薑離搖頭,“在東宮時,薛蘭時與薛琦說起了他,他第一擅小兒病,第二擅婦人病,此前大抵為薛蘭時看過舊疾,算得她信任的,隻是後來他常年在外,薛蘭時嫌他心氣低,將他棄了。”
說至此,她將名單收起,“如今差不多了,尋個時間去一趟崇德坊。”
懷夕語氣鬆活兩分道:“您回來半月了,長安已無人不知您的名頭,何況那康景明的案子鬨得滿城風雨,下午連咱們府中小廝侍婢都在議論,說外頭都在傳您不僅醫術高明,還會驗死緝凶,連大理寺都不得不請您出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