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玉映這樣想。
……
梁氏夫人回到自己的住處,將將進門,就見兒子薑裕貓在簾幕後,朝這邊兒探頭探腦。
她皺起眉,遵循眾生平等原則的白了兒子一眼:“看什麼看,不是叫你彆出來嗎?”
薑裕俊秀的麵容上帶著點少年人才有的稚氣,往她身後張望:“怎麼不見大嫂?”
梁氏夫人沒好氣道:“她算你哪門子的大嫂?婚事都還沒辦呢!”
薑裕神色古怪的看著她,說:“可我覺得,娘你好像也沒有那麼討厭大嫂啊!”
梁氏夫人於是又白了他一眼:“都說了現在還不是你大嫂!”
……
薑裕的事情,必然瞞不過老太君的。
後者知道之後,便不禁皺起眉來,幾瞬之後鬆開,往官署去尋鄭國公了。
如今的鄭國公,正是宮裡貴妃的父親,也就是魯王的外祖父,年紀倒比老太君小一些。
兩家算是不太親厚的世交,二人又是同僚,碰麵之後,鄭國公難免先去拱手:“甘令君……”
老太君微笑著還禮,卻發問道:“如果陳令君知道您的兒子深深的怨恨您,您會怎麼做呢?”
這是個相當突兀的問題。
鄭國公怔了一下:“這……”
他撚著胡須,幾瞬之後還是給出了回答:“大抵要先去思忖一下緣故吧?養不教,父之過,或許真是我這個父親有什麼做的不好的地方呢?”
老太君又問:“如果陳令君知道,您兒子的身邊有個侍從,深深的怨恨著您呢?”
鄭國公沒有言語,甚至於有些不以為然。
幾乎是在老太君問出來的那個瞬間,他心裡就有了答案。
隻是他絕對不會公然說出來的。
侍從跟兒子怎麼比?
兒子好歹是親生骨肉,心裡邊埋怨父親,自己也隻能捏著鼻子認了。
可侍從這種家仆算個什麼東西,也敢對主人心存怨恨?
這種不識抬舉的玩意兒,當然是直接殺掉,以除後患!
心裡邊這麼想,可嘴上,他還是極和氣的道:“當然也是一樣的做法了。”
老太君聽得笑了,重又向他行個禮,轉身走了。
她來的突然,走得也突然,尤其中間說的話,也格外的冒昧。
鄭國公原地駐足,眯起眼睛,若有所思。
下值回府之後,他問夫人:“家裡出了什麼事嗎?”
裴夫人送走那對喪門星似的婆媳,心裡邊憋了一肚子火,先把孫兒陳續趕到祠堂裡去跪著,然後又叫人把他身邊的侍從拉出去打。
這會兒見丈夫問起,也算是打開了話匣子,倒是沒有誇張,一五一十的將今日之事說了。
鄭國公馬上就明白了老太君的意思了。
魯王可以因為聖上不對他寄予厚望而心存怨恨,他可以做一個囂張跋扈的親王。
那是親生兒子,隻要不謀逆弑父,聖上會寬待他的,來日的新君為了彰顯仁德,也會寬待他的。
可是對聖上來說,鄭國公府是他的臣下,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你們怎麼敢附從魯王,由著他為非作歹?!
聖上心裡根本就沒有“我讓國公府的女兒入宮,卻不給她後位,我太對不起鄭國公府了”這種想法。
鄭國公府心存怨囿,他隻會覺得“你們算老幾,想按著朕的脖子,讓朕立你們想要的未來儲君?你們真該死!”。
鄭國公坐在廳中,室外一派初夏氣象,他卻覺得如墜冰窟。
好半晌過去,才問妻子:“是續哥兒惹出的禍事,他想這麼乾,他的侍從難道攔得住?怎麼叫續哥兒去跪祠堂,反倒把那群小廝給打了?”
裴夫人詫異的看著他,不明白丈夫為什麼會這麼說。
她麵有慍色:“續哥兒還是個孩子啊,他懂什麼?肯定是身邊的侍從不上心,沒把他帶好,才會出這種事的!”
鄭國公定定的看了妻子一會兒,繃直了的脊背一鬆,忽然間笑了起來:“還真是一點都不錯啊,哈哈哈哈哈……”
裴夫人不明所以,甚至因而有些惱怒:“這有什麼好笑的?!”
鄭國公已經收斂了臉上的笑意,疾言厲色道:“把那個小畜生給我拉出去打,打他二十棍子長長記性!”
裴夫人急了:“二十棍子?那續哥兒還怎麼去國子監?!”
鄭國公馬上道:“使人去國子監告假,就說因為今日之事受了家法,去不了了!”
又叫了心腹過來:“備份厚禮,去越國公府走一趟。”
今日老太君同鄭國公言語的時候,心腹也在,此時自然明白主人的意思:“是否要額外往老太君處致意?”
鄭國公輕輕搖頭:“不必多生枝節。”
……
老太君回到府裡,就見芳衣滿臉含笑,像隻快樂的小鳥一樣迎上前來:“老太君!您猜猜看,剛才發生了什麼!”
老太君笑眯眯的看著她:“不會是那邊婆媳倆和好了吧?”
“您怎麼知道的?”
芳衣詫異極了,很快又理所當然道:“您這麼富有智慧,知道也不奇怪!”
她一邊幫老太君寬衣,一邊講了今日府上的變故:“先前夫人跟喬娘子一道離開的時候,我還提心吊膽的呢,知道兩人好生回來,才算安心。哪知道呀,沒過多久,夫人就使人送了好多東西過去,看起來呀,是前嫌儘棄了!”
老太君聽她用這種清脆又活潑的聲音說話,不由得笑了起來:“我是真喜歡跟你們年輕人說話啊,聽著就叫人覺得有精神!”
芳衣受寵若驚道:“您不嫌棄我吵就好。”
又說:“喬娘子方才出門去了,八成是要去給夫人選件像樣的禮物!”
……
喬翎進了首飾鋪子,力求能夠選一件能夠不讓梁氏夫人嫌棄的太厲害的體麵東西。
張玉映對此隻能暗歎口氣,以自家娘子那點積蓄,想選件梁氏夫人看得上的東西……最好是買雙好點的襪子……
喬翎進了鋪子,張玉映則牽著金子,在外邊等候。
首飾鋪子旁邊是個茶樓,說書先生剛剛離去,茶樓裡的客人們唾沫橫飛的議論著剛才聽到的內容。
“聽說從前,皇帝能有三千個妃子!”
“三千個?一晚上睡一個都得小十年!”
“畢竟皇帝是上天之子,怎麼能跟我們這些凡夫俗子一樣呢!”
不知道是誰問了小聲又難以按捺住好奇的一句:“你們說,當今天子宮裡邊有多少個女人啊?!”
沒人說得出來。
隻咂摸著說:“一千個總該有吧?!”
眾人都嘖嘖起來。
隻有坐在最邊上的那個年輕人不以為然的哼了一聲:“一千個?那他可真是一雙玉臂千人枕啊!”
眾人:“……”
張玉映:“……”
原先還算熱鬨的茶樓霎時間人去鳥飛。
張玉映都不由得拉著金子,跟他拉開了一點距離。
那年輕人渾然不覺自己說了多麼大不敬的話,甚至於覺得茶樓裡的人散的太快過於奇怪。
這時候他看見了張玉映,不由得雙眼一亮:“這位姐姐~小生有禮了!”
張玉映左右看看,確定沒人關注這邊,不至於叫人覺得自己和他有所牽連,這才極為勉強還了個禮。
那年輕人走得近了。
張玉映詫異的發現,這居然是個生的極明俊的男子。
那人已經打開了話匣子:“在下公孫宴,是到神都來投親的,不知這位姐姐如何稱呼,家居何處?”
張玉映見他仿佛要纏上來似的,趕忙拉著金子走開了。
投親的……
也不知道他要投的是哪一家。
她心想,真可憐啊。
有這樣肆無忌憚的親戚,何愁不被滿門抄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