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日食(1 / 2)

未央賦 石門之客 4657 字 1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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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裡極其無聊,我不願總是禁錮在床榻之上,退了燒後,便偷偷拉著江離去滄池散步,沐浴一回久違的日光,結果病勢反複,半夜又燒了起來。

陛下倒是不怕被我傳染,還是日日與我同榻。他摸到我發燙的身子,極為緊張,半夜讓人又請了白須的太醫令來。

這位年邁的太醫令,閉目凝神,為我診脈,半晌不言。我一度以為他夜半昏沉,恐已睡去。

“為何前日已經退了熱,如今又反複起來?”陛下背著手,在寢殿裡來回踱步,終於忍不住問起話來。

太醫令跪在陛下麵前,雙目微微張開了一條縫,眸子上籠罩著燭光投下的眼皮的陰影,白日裡那道精亮的光也看不見了,好像還處於午夜夢回的狀態。

可他又眉頭緊鎖,臉上溝壑顯得更深,這個表情大概在訴說他也不明原因:“婕妤脈象依舊浮而緊,浮則如遊絲,緊則如切繩。療寒應以熱藥,臣原先以人參、地黃、附子為引,三日之內,溫病當除。”

“為何過了三日,溫病反而又起呢?”陛下蹙眉問道。

我沒有告訴他白日裡去遊玩的事情。

白須太醫令思忖了片刻,慢悠悠地答道:“陛下,老臣行醫四十八年,又在太醫署掌諸醫二十餘年,且家族之中,自曾祖以來,便世代為醫。如此病症,雖未罕見,但並非不曾有過。”

我凝神期待著他接下來說的話。

“你快說,究竟是為何?”陛下比我更著急。

“老臣斷定,婕妤所感之風必含邪氣,或有妖異,傷及陽氣,陽氣儘泄,陰氣入陽,病勢反複。”這句話似乎把一切歸於了玄學。

他調整了藥方。很快侍女便將熬好的藥送入了寢殿,陛下從侍女的手裡接過了藥碗,輕聲地在我耳邊喚我:“姝兒,吃藥了。”

我昏昏沉沉地躺著,這燒似乎把我全身的骨頭都燒化了,動彈不得,也不願醒來。

他讓人將我扶起,在我身後墊了軟枕,自己則坐在榻邊,一隻手端著藥碗,一隻手拿著一個彩繪雲鳳紋漆匕,用那漆匕舀了藥水,喂到我的唇邊。

苦澀的中藥順著我的舌頭流入喉嚨與胃裡,讓我從方才的昏昏沉沉之中驀然清醒了過來。

向來中藥若是像茶與酒一樣,一口一口品嘗起來,讓舌根充分感知到苦味,這苦就變成了加倍的苦、重重疊疊、富有層次的苦。不如一鼓作氣,一飲而儘,止於一次折磨也就罷了。

我既清醒了些,便對他說:“陛下,我自己來吧。”

他卻微笑著柔聲說:“無妨,你身子虛,今夜就讓朕來伺候你一回。”

又是一勺苦藥送到了我的唇邊。他的目光在中藥氤氳的熱氣後顯得迷蒙,而愈加溫柔。

我感激又淒然地笑了笑,任由他將一勺一勺的藥水送到我的嘴裡,一遍一遍感知這中藥的苦味。

這一次,雖然終究感受不出前後藥方的具體差異,但吃藥的次數卻增加了,一次是清晨,一次是晌午,一次是晚膳之時,還有一次是入夜時分。

陛下擔心我服藥不及時,每日到了時候,就趕來監督我。我隻能在他表達悉心關懷之前,趕緊端過一碗一碗的苦藥,在他關切的目光中,一飲而儘,腹中都泛著酸水。

這樣的監督,似乎真的感動了上蒼,我的感冒迅速好轉,其實也將近這自限性疾病的十日之期。

身體好轉,陛下卻依然把我禁錮在屋室之內,這樣的日子更像中藥一樣,是苦的,也是單調的,我望著窗外,總盼著太陽底下能出現一些新鮮事。

陽光日日很好,長安來到了它的深秋時分,在我欣賞著銀杏葉在枝頭的舞蹈之時,天色驀然陰了下來,像是盛夏時分山雨欲來,黑雲壓城。而遠處卻傳來了人的尖叫聲。

我抬頭看見太陽隱匿了三分之一的臉,像是被咬了一口的銀盤。剩下的光線卻依然刺目,紮痛了我的眼睛。我低下頭去,閉了閉雙眼,眼皮上還是一片光亮,像是火藥爆炸時的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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