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鞭痕(1 / 2)

未央賦 石門之客 4331 字 1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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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大郎向前猛衝了兩步,就被長長的鐵鏈子束縛了,無法上前,額頭顯出了青筋,而臉上新結痂的鞭痕因這樣的使勁而崩裂,滲出了血絲,和著淚水淌下來。

“阿姝妹妹,你,你怎麼樣?他們,他們可曾拷問了你?你有沒有,有沒有受傷?”

我見到他的樣子,從驚懼,到愧疚,到心疼,到怨憤,百感交集,化作了淚水潸然,隻是搖頭,說不出話來。他不似原來躲著我的目光,而是在這晦暗不明的光線裡睜大了雙眼,仔仔細細地打量著我,終於確認了我無虞,才含淚囁嚅著:“他們,沒打你就好,沒打你就好……”

“大郎兄,你是何時被關到這兒的?”

他絮絮說道:“就是昨日,俺牽著牛正在耘地,忽然來了好些人,二話不說,就將俺綁了起來。那些官爺隻是說奉了上頭的命令,若是再問,就,就刀劍無眼。”

他的聲音裡含著哽咽:“連俺的耕牛也受了驚,跑出了兩裡地,往另一個山頭上去了。俺讓付三郎往家裡傳個話,也不知俺老父找著了這牛沒有……俺的阿母患了咳症,田地賣了不少,也不見好轉,如今連耕牛都隻剩了兩頭了……眼下若是找不回來,春耕就要誤了……”

如此,他歎了口氣:“不過話說回來,俺這境地,能不能活著回去,還不知道呢……”

我含淚向他致歉:“大郎兄,是我對不住你……”

“阿姝妹妹,怎麼會是你的錯?是那些官爺跋扈!是俺連累了你才對!這種事兒,俺在鄉裡也不是第一回遇到了。”他有些無措地寬慰我,“這些官爺綁了俺的時候,俺,俺就猜到了,定是鄰鄉的賴家在背後搞鬼。”

“賴家?”

他有些憤憤然:“就是占了口井的那家。他們的遠親是平縣縣令,誰也不敢得罪。俺先前還聽聞,他們不隻遠親是縣令,縣令的近親,在長安也當著大官,是一個什麼侯爺的管家。所以一直橫行霸道。俺昨日被蒙著雙眼,押送上了車,咒罵了一路,那些官爺聽不得,又用破布條把俺的嘴給堵上了。”

這些話使我多了一重迷惘,一重驚愕:“他們,一直不曾告訴你關押下獄的緣由?”

隻聽他長歎道:“唉,阿姝妹妹,你不知道,去歲周二郎家賣與俺的那五十畝山地,俺在裡頭挖出個泉眼,那賴家就想方設法來搶,可俺看不過他們那欺淩人的樣子,說什麼也不肯。他們在背後生事兒也不止一日兩日了。去歲歲末,縣裡頭來人,非說俺家欠了算賦,說俺年及三十,未得娶親,當繳五算【1】。這不是欺淩人嗎?俺素來隻聽得女子才是如是,他們就欺俺大字不識,不懂大漢律法……那時候也是好幾個吏卒闖到了俺家,俺老母受了驚嚇,剛好起來的咳症又犯了。”

說著,他恨恨地往地上啐了一口:“可這些人,真是手眼通了天,一次不成,如今竟然使人將俺綁到了長安。”

我忽然領略到了廷尉所說的“茲事體大”與“皇家威儀”的個中含義,隻得問道:“他們如何審你的?”

“俺一到這個不見天日的地方,他們就把我綁在一根粗柱子上,俺嘴上的破布條子一去,就質問那些官爺,俺清清白白,所得的田地也是堂堂正正,不偷不搶,為何將俺押送到長安來,反倒是賴家,仗著有權有勢,行的都是無賴之事。他們一聽俺罵那賴家人,就用鞭子抽了俺。越是這樣,俺反倒是心裡越窩火,俺雖隻是個平頭百姓,鄉野草民,可也不能這般被欺淩,被輕賤。”

“那他們沒有問你什麼?”

“這些官爺這次不問算賦一事了,卻問我,認不認識一個叫趙姝的女娘,有沒有與你定親。”他說罷,又恨恨瞪了一旁的吏卒一眼,那吏卒舉著火把,背過身站著,並沒有看到著含怒的目光。

“阿姝妹妹,他們提到了你,俺當下就識破了他們的齷齪手段,必是想利用你來逼著俺屈服。可俺心下隻是擔心你,生怕你也早已落入了這些官爺的手裡。俺皮糙肉厚,受這種刑罰不要緊,可是你身子弱,這樣的鞭刑,怕是一兩下都承受不住。俺原本就虧欠你,如今卻還害了你。”

他說著,眼中又閃出了淚花。他惶然地側過頭,用粗糙的雙手狠狠抹了一把臉。淚痕拭去,可是鞭痕的血漬卻塗滿了半邊的臉。仿佛從他血紅的雙眼裡流出的,並不是淚,而是血。

而火把的光,和我的淚眼,似乎還在將這血不斷洇開,洇到了腳下的泥土,洇到了身後的石牆,洇到了腐朽的木柱。我伸出手,手上也是沾滿血似的通紅,我扯了扯外袍,那邊沿也早已似染了血一般成了殷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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