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安家本宗被滅後,安家人才凋敝,故而太後要靠閣老的人治國,可眼下快十年過去了,安家逐漸勢大到自成一派,狡兔死的故事,閣老應該明白。”
景王不急不徐道:
“閣老,這些年來,都是底下的人在爭,你我抬頭不見低頭見,其實並無什麼仇怨,我也知道閣老一心為公,所以眼下還請閣老為朝政著想。”
林閣老默不作聲,蒼老的眼皮垂落,似在思索。
半晌後,他終於開口問道:
“王爺的意思是……”
景王不耐煩地敲了敲膝蓋,方才暗示得那麼明顯,林閣老怎會聽不出來?
他隻是要一句明話。
暗示可以讓彆人去猜,猜不對是彆人的事,彆人擔責,明話卻恰恰相反。
“你我都是公忠體國之輩,相國案…不宜再翻,至於陳千戶,還望林閣老多加管束,若是萬不得已,便行非常之事。”
最後四個字,景王說得很重,近乎咬牙切齒。
隨後他意識到失態,憂心林閣老駁言,正要說什麼。
卻聽見林閣老道:
“相國案確實不宜再翻,至於陳千戶,進來也著實是飛揚跋扈,至於非常之事…倒可以細細商量再做決斷。”
景王微微一怔,沒想到林閣老答應得如此暢快,他不住站起身來拱了拱手,
“有林閣老這一句話就行了,時候不早了,我就先告辭了。”
離開林府後,景王走向了轎子。
幾個下人攙扶著坐上轎子,景王看到了闊彆數日的獨女殷惟郢。
女冠一襲白衣,坐在最裡頭,似在閉目養神。
景王發覺,不過數日,自己的獨女竟更為出塵淡薄了,好像她隨時都會飛走,登上仙路一去不會。
“惟郢…你說這能成嗎?”
麵對女兒,景王緩了聲道。
此次景王去見林閣老,正是殷惟郢的主意,景王與兩位閣老商量過後,也認為隻剩這一條路可走。
“儘人事,聽天命。”
殷惟郢淡淡道,
“林閣老絕對會有所保留,不會全盤相信我等,他怕是會先招那陳易去問話,但這也無妨,隻需要懷疑的種子種下便是了。”
景王仍有些惴惴不安,便問道:
“你招來了閔賀的魂,確定那閔氏後人必要翻相國案,也確定那陳易絕不會坐視不管?”
“父王,我是山上人,自有分寸。”
殷惟郢淡淡一笑道:
“那陳易好龍陽,想奪了我的道侶,殊不知天理昭昭,自有定數,讖語言明閔寧是我的道侶,就定會與我上山修行,如今隻需略施小計除掉陳易,那麼一切都成了。
陳易按太後的意思要翻相國案,必要翻出林閣老,將計就計,禍水東引,讓他們自己反目成仇,兩個閣老不也讚成了嗎?父王又何必憂慮。”
聽過獨女的話,景王仍舊眉頭緊鎖,接著聽到一句後才安下心來。
“我請師傅特意向老君請示,投了三次茭杯,皆是聖杯,大吉。”
景王安下心來,殷惟郢的師傅不是彆人,正是太華山的掌教長老玉真元君,據傳其早已半步登仙,三十六年前便有仙鶴三十六盤旋於太華山,引其飛升,並被天官敕封了“妙遠真人定玄玉真元君”之號,卻因道侶陽壽未儘,為其滯留人間,致使三十六隻仙鶴苦等了三十六年。
半步登仙的人物都明言大吉,景王又有何可說的。
“為逼陳易與林黨反目,我在閔賀的魂魄裡做了手腳,如今他半瘋半癲,不日就會進京,將此事鬨大,讓他們再無轉圜的餘地。”
殷惟郢想起了那張曾讓她害怕的臉,冷笑道:
“真是螳螂捕蟬,”
…………………
“…黃雀在後。”
林府內,屏風後麵,一錦衣官服緩步而出。
在景王走後不久,林閣老捧茶輕抿,淡淡道:
“看來你都聽到了。”
“謝過閣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