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盞燭火湊近了布滿油汙的紙張，胡不寐讀出上麵的字。
“通幽燈製法……”
“選足三月白豚，取其整皮，以活人楦之。飼育足年即為靈豚。取靈豚膏脂，與萱草三錢，忘憂半兩，千足蟲二錢磨粉熬煮七日，灌成白燭，點燃可通幽冥，請先人魂魄，問今人吉凶……”
胡不寐忽然覺得自己拿著蠟燭的手有點不穩。
她看了看自己手中的蠟燭，又看了看地上已經被江述殺死的豬頭人，小聲自語道：“不會吧……難道我們拿的這蠟燭，就是‘通幽燈’？”
好像很有道理啊！他們自從點了燈開始，各路妖魔鬼怪才紛紛出現，想要奪走他們的蠟燭，想要吹滅他們的燈。而隻有燈亮著他們才能活下去，這種設定，跟古代請鬼神的傳說確實很像啊！
還有那鍋肉湯……她很小的時候，看到過農村的奶奶煉豬油的樣子，用的也是這麼一口大灶，隻是這口鍋裡熬的可能是人裹上豬皮後變成的“靈豚”，所以才有股撲鼻的奇香……
“白哥，我去那口鍋那邊看看！我覺得那邊可能就是製作我們這些蠟燭的地方！”
胡不寐火急火燎地跑了，也就沒看到白譽更加陰沉的臉色。
“你看到了吧？”那聲音又一次幽幽響起來。
“我身上被裹了一層豬的皮，好痛……好像有針紮到了我的皮膚裡，我再也沒辦法把這層皮脫下來……下一次我可以重見天日的時候，就是他們需要‘靈豚’的脂肪熬製蠟燭的時候……”
“閉嘴！”白譽咬牙切齒道。他的額頭上布滿了細汗。這怪物雖然說的是他生前的經曆，可他聽在耳朵裡，卻覺得這是自己即將經曆的。
……對了，遊三水！他還可以找遊三水求助！
白譽眼中又燃起了希望，他正要出去起居室找人幫忙，就聽那豬頭怪物再次說道：“你是想找那個砸開了牆的女人幫忙？你憑什麼覺得她能幫你？”
“她是人類，還是黑卡探索者，她不能，難道我要靠你一個鬼怪幫忙？”
“是啊，她是黑卡探索者。可你知道自己是付出了多少才成為藍卡的，你覺得，一個已經成為黑卡的人，她還能算是個‘人’嗎？”
白譽沉默了。
到這一刻為止，他終於承認麵前這個怪物很可能真的曾經是一個探索者。不然的話，他不會如此洞悉探索者的內心。
在詭境麵前，人類的力量如此渺小，有的時候為了活下來，不得不做出一些違背良心的事。白譽通過了8個詭境，現在已經經常覺得自己冷酷得完全不像個正常人了。
那麼，活過了20個詭境的黑卡遊三水，她身上還有一點人性殘留嗎？
白譽想起那個女人冷淡的態度和身上那宛如從墳墓裡爬出來的死人一樣的氣息，想要邁出去的腳步又猶豫了。
“他們把我縫進豬皮裡麵的時候，我還藏了一根通幽燈。你幫幫我，就可以把這根蠟燭續到你手裡的蠟燭後麵。”那聲音趁熱打鐵懇求道。
“怎麼幫？”白譽終於問道。
他已經大致猜到了那家夥想要乾什麼，無非是把他從豬腹中放出來而已。他甚至已經想了好幾個如何應對他的手段。
可沒想到，他卻說道：“我求你……把我放出來，然後殺了我。”
白譽：“……什麼？”
“殺了我……我沒辦法自我了斷，更加不想一直像個怪物一樣活下去。我也曾經是個人啊……我也是藍卡的探索者，我不想一直到生命消亡都是個怪物！”
他的聲音宛如泣血，讓白譽醞釀的那些念頭不自覺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湧上心頭的一股酸澀來。
如果是自己變成了這個樣子，也許……也是希望有人能幫自己解脫的吧？
“隻要殺了你就行嗎？”他確認道。
“對！你看到那把刀了吧？你可以直接用它殺了我，拜托你了！”
白譽覺得，這麼個要求自己沒有理由拒絕。不說能幫到這個人，哪怕是斬草除根，他也是必須要殺了他的。
起居室那邊的人依然沒有一點聲音，胡不寐還在那邊投入地檢查著鍋，隻要他速度夠快，沒人知道他又找到了一根蠟燭。
白譽像是被蠱惑了一樣，提起了台麵上帶血的刀。
一刀下去，豬頭屠夫鼓囊囊的肚子就被劃開了。
他看到了一張被擠得變形的臉縮在他切開的地方，這張臉的五官都因為壓力而扭曲破裂了，眼珠從眼眶裡擠出來，被神經牽扯著垂掛在鼻子旁邊，那張微張的嘴巴裡甚至還能看到內臟。
白譽此刻冷靜到了極點，下一刀毫不猶豫地洞穿了這可憐人的頭顱。
然後，他覺得自己像是忽然飄了起來，視野一下子變得很高，緊接著又像是被某種極強的吸力猛地吸了過去。四周的景物旋轉變換，最終被擠進了一個漆黑狹窄的地方。
直到這時候他才恍惚想起來，剛才看到的那張扭曲的臉上，好像掛著一個充滿惡意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