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晚雲風篁回去的路上有些恍惚,熙樂起初沒吭聲,快到惜杏軒的時候,才小心翼翼的安慰了句:“貴人放心,世子並非言而無信之人。”
雲風篁隻是笑了笑。
這宮女以為她是擔心將來公襄霄上台了不給行方便?
當年戚氏為了攔下戚九麓,什麼手段沒用過?
堂堂宗子,祠堂一關就是半年,他不認錯就不放出來。很多人都以為人丁單薄的戚氏會先扛不住,頂多捱個三五月就吃不消了。可最後還不是戚九麓率先服軟?
雖然這裡頭有著江氏的手筆,也足見這一族的決心。
他們對宗子寄予厚望,所以絕對不會放任他被少年的情感支配著肆意妄為。
但縱然如此,現在戚九麓不還是帶著新婚妻子,千裡迢迢的追來了帝京,甚至通過投靠攝政王府,追進了皇宮大內?
對於這位竹馬來說,所愛隔山海,山海亦可平。
他從來不缺為她赴湯蹈火的勇氣。
可她怯於以同樣的勇氣去回應……
謝氏的祖訓是細水長流,蓋因“盈不可久”。雲風篁記得幼時還懵懵懂懂,跟隨兄長們在學堂裡聽西席授課。
年長的夫子亦是謝氏族人,為後輩們講解著祖訓的用意。
這世間太過輝煌激烈的一切都難以持久,縱然鋒芒畢露的無可阻擋,卻也必然在時光之中逐漸黯淡熄滅。
因此花無百日紅,人無千日好。
人在年幼時候的烙印往往跟隨一生都難以擺脫,至少十五歲的雲風篁,每每想著如戚九麓一樣不顧一切的瘋狂時,總會想到那年課堂上夫子的諄諄教誨。
她其實很想告訴戚九麓,三年前孔雀坡上,戚九麓轉身的那一刻,她就後悔了。
這兩次見麵,其實自己轉身離開的刹那,也後悔了。
但是,但是,縱然後悔了千萬遍……她還是近乎本能的說著“不”字。
她最怕的不是身為宮嬪私通外男曝露後會步上謝風鬟的後塵,給家族帶去更大的傷害。而是擔心戚九麓這樣熾熱堅決的感情,會不會也如同夫子教誨裡說的盈不可久一樣,在不久的將來轉為平淡,然後是冷漠?
那個曾經發誓踏平萬水千山也要與她在一起的男子,會不會有朝一日,連掀起她麵紗的興致都不複存在?
……歸根到底謝風鬟的遭遇,留給整個謝氏,留給雲風篁這個跟她感情關係都最親密的妹妹,陰影太深。
謝風鬟尋死覓活的爭取到了下嫁汪氏子的機會,卻落到了那樣的結局。
有這個姐姐的例子在前,縱然雲風篁自負美貌機敏,又跟戚九麓有著青梅竹馬的情誼,卻還是很難相信天長地久的不離不棄。
她至今惴惴難安。
三年來,雲風篁無時無刻都覺得自己像在北地的冬天,大雪紛飛裡獨自走過茫茫的曠野。
四麵八方一片皚皚,也許隻有清清淨淨,也許已經十麵埋伏。
她瑟縮無助如小獸,恐懼的毛發倒豎,卻毫無辦法。
這種空空落落的無所依存,戚九麓的熱烈與心意也隻是暫時的慰藉,而她自己,也不知道該向何處尋覓?
“興許我是錯誤的。”雲風篁顧慮重重又暗存冀望的想,“陛下同袁楝娘不是一直都很好麼?汪氏子負心薄幸,然而不是天底下所有的男子都一樣的。當初汪氏門楣不如謝氏,汪氏子那會兒對姐姐好,多少有著功利的考量。可戚氏門楣更在謝氏之上,我如今又身陷宮闈,對戚九麓來說有害無利,他還是不肯撒手……也許我應該多信任他一些。”
她輾轉反側了良久才睡去,沒一會兒又要起來預備請安。
由於熙樂這兩日陪著她出出入入的十分辛苦,這日早上就喚了熙景來輪班。
“貴人,婢子給您上點兒脂粉可好?”她被雲風篁再三收拾過,這會兒就很乖,打量著主子的臉色,輕聲征詢意見,“這兩日宮裡流行桃花妝,貴人可要試試?”
其實是看雲風篁眼下兩抹烏青,想給她遮一遮。
隻是這位貴人年少姣美,天然肌若新雪麵若芙蓉,自來不用脂粉,每日裝扮,不過輕掃娥眉、略點唇脂了事。熙景不免擔心直接提出來會觸怒了她,不得不絞儘腦汁的找借口。
“用罷。”雲風篁掃她一眼,心知這宮女八成以為是袁楝娘有喜帶來的壓力,故而夜不能寐。
也不止熙景這麼想,這日到了延福宮偏殿,宮嬪們清一色笑的曖昧,似有似無的目光不時落在雲風篁臉上,繼而交頭接耳的討論……而魏橫煙自覺跟她比較熟了,是索性靠過來,迫不及待問:“怎麼樣怎麼樣?昨兒個你還好嘛?”
雲風篁瞥她一眼,要笑不笑道:“好啊,為什麼不好?”
“不是聽說那位……”魏橫煙朝斛珠宮方向抬了抬下巴,努力不露出同情之色的樣子,“有喜了?”
“所以我說挺好啊。”雲風篁輕笑,“陛下膝下空虛,這可不是個好消息?”
魏橫煙接下來想說的話全部被堵住,隻得悻悻點頭:“嗯。”
她這會兒還覺得雲風篁死鴨子嘴硬呢,結果半晌後宮女來通知,一行人進去正殿,稍稍等候,紀皇後就滿麵春風的走出來,親自宣布了袁楝娘有喜的喜訊:“之前貴妃有喜,母後皇太後同本宮都是免了請安的,這會兒悅婕妤當然也是照著貴妃的例子來。”
這話算是解釋了為什麼袁楝娘已然解禁卻還是沒出現在這兒的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