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鹿芩台中原本安安靜靜,隻偶爾聽到幾聲壓抑的啜泣。
雲風篁這麼一嗓子,裡頭瞬間寂靜。
片刻,就聽到一迭聲的嘈雜,夾著幾個宮人驚慌失措的呼喚:“娘娘!娘娘!娘娘您醒醒……您彆嚇婢子啊娘娘!”
跟腳淳嘉帝大步走出,因著動作激烈,玄色廣袖飄拂如烏雲,天子麵上的震怒之色,更是儼然雷霆欲來,至廊下怒視雲風篁,寒聲道:“雲氏!!!”
“陛下還在這兒,那正好。”雲風篁微微昂頭與他對望,眼底半是戲謔半是快意,大聲說道,“還請陛下與妾身那可憐的淑妃姐姐做主!淑妃姐姐自來賢良淑德,最是溫柔賢惠善解人意的,怎麼可能謀害皇嗣?!這必然是貴妃栽贓陷害,存心針對我翼國公府!”
皇帝看著她,目光似要擇人而噬,而雲風篁不避不讓,眉宇之間滿是挑釁!
帝妃對峙片刻,皇帝閉了閉眼,幾乎是從齒縫裡擠出聲音來,一字一頓道:“此事……朕與皇後自會徹查到底,懋婕妤方才歸來,靜養要緊,立刻回去蘭舟夜雨閣,無朕準許,不許踏出一步!”
“陛下,妾身微賤之軀,全賴伯父伯母抬舉、淑妃姐姐不棄,方能入宮侍奉您!”雲風篁一聽,二話不說,輕提裙擺,往地上就是一跪,抬起頭來時已然淚盈於睫,顫聲說道,“妾身慢說禁足蘭舟夜雨閣,便是被陛下當場賜死,也是死不足惜!可淑妃姐姐伺候您八年,她是什麼樣的人陛下您還不清楚?她自己就曾飽受小產之苦,又怎麼可能忍心對貴妃腹中皇嗣下手?!”
說到最後一句,已是泣不成聲!
這時候已近傍晚,山間草木葳蕤,為了避暑而建的行宮之中更是古木參天、薜荔滿眼。貴妃所居的鹿芩台,固然有個“台”字,卻非真正的高台,而是建造在一片占地頗廣、地勢平坦的山石上,四周樟鬆林立,青苔橫生,哪怕驕陽當空的白晝,也是光影參差、涼若高秋。
少年婕妤跪的楚楚可憐,櫻草色撒繡石榴紅夾竹桃百褶裙在蒼苔綿軟的地上鋪展開來,愈顯她雪膚烏發、唇若點朱;螓首微垂,從皇帝的角度望過去,白皙修長的脖頸宛如天鵝,長睫輕顫似蝶翅,說不出來的清純柔弱,媚而不妖。
若是換個稍微憐香惜玉些的天子,怕不已經心軟了。
但淳嘉不但不心軟,甚至很想給她來個當場賜死偏這時候裡頭剛剛昏厥過去的鄭貴妃幽幽醒轉,堅持讓宮人扶著自己出來:“陛下……”
“愛妃怎麼起來了?”皇帝眉心緊攢,忙走過去扶住她,輕責道,“太醫說了,你這些日子都要臥榻休養才是。”
見鄭貴妃怔怔的望著階下的雲風篁,神色莫名,他眸中情緒沉了沉,語氣越發溫和,“來,朕先陪你進去……這裡的事情朕會處置的,聽話,嗯?”
“陛下處置了又能怎麼樣呢。”貴妃沒動,目光從雲風篁身上移開,看向煙靄沉沉的山間,自失的笑了笑,淒然說道,“妾身的孩子終究回不來了。”
“愛妃……”皇帝雖然壓根不期待鄭貴妃的孩子,甚至對於這妃子小產可以說是樂見其成,此刻也不禁有些尷尬。
鄭貴妃是他後妃裡僅次於皇後的高位妃子,生的端莊秀美,甚至隻論容貌的話,比皇後還像正宮些。她性.子也是穩重端莊的那一類,竟不似權宦之後,倒仿佛好人家規矩十足裡養出來的女子。
論到給皇帝省心,大約也就比一心一意做保
皇派的雲氏父女差一點。
入宮多年以來,對淳嘉恭敬順從,哪怕懷孕之後皇帝鮮少看望,也是毫無怨言……雖然皇帝知道,這份恭敬這份不介意,主要也是貴妃對他亦是感情有限,但終歸是安分守己伺候了他這些年從來不給添堵的妃子。
又是剛小產,還是以十分激烈的方式失去孩子,以至於太醫委婉暗示,若是小月子不坐好,以後怕也要步上懋婕妤的後塵,子嗣艱難。
到這裡已經非常艱難非常淒慘非常不幸了,結果施害者的族妹還要氣勢洶洶的打上門來,口口聲聲給淑妃喊冤,一口一個“賤婢”……這跟朝貴妃本就鮮血淋漓的心口上捅刀子、而且捅的不是一兩刀有什麼兩樣?!
於情於理,這會兒皇帝也不可能不順著貴妃點,察覺到她話中的怨懟之情,他猶豫了下,最終歎口氣:“愛妃放心,朕……定會讓翼國公府給你一個交代!”
“妾身多謝陛下了。”貴妃麵上仿佛籠了一層霜,冰冷而毫無生氣,口中說著謝恩的話,眼裡卻沒有絲毫的波動,她收回視線,淡淡掃了眼雲風篁,“妾身身子不適,先進去了……陛下,妾身現在不想看到任何雲氏的人,可以麼?”
皇帝握一握她的手,頭也不回的吩咐:“送懋婕妤回蘭舟夜雨閣。”
繼而溫言對貴妃說道,“朕陪你進去。”
“娘娘,請回罷?”見狀,雁引示意一名禦前的小內侍陪著皇帝貴妃入內,自己則乾咳一聲,走到雲風篁身邊,低聲道,“貴妃娘娘如今還在坐小月子,娘娘有什麼話,回頭見了陛下再說,好麼?”
雲風篁沒理會,盯著皇帝跟貴妃的背影,看著他們走進去之後門也緩緩關上了,才冷笑著起身:“自己沒有生下皇嗣的福氣,倒會怪這怪那,嘖!”
聞言鹿芩台的宮人都是敢怒不敢言,雁引則是苦笑:“娘娘,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