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前一日雲風篁晉賢妃的賀宴上純恪夫人出席的緣故,這天早上在延福宮中看到她,眾人也沒有太意外,隻是眼神交彙之際,多少有些異色。
紀皇後沒怎麼給注意力袁楝娘,不過淡淡說了句:“純恪夫人大好了,這可真是個好消息,待會兒本宮得給幾位母後還有皇祖母那兒報個喜才是。”
“勞娘娘惦記了。”純恪夫人生硬的回應,語氣冷淡裡難掩倨傲,但相比她從前的桀驁任性,卻顯得懂事多了。
顧箴等老人看著都覺得有些惆悵,曾經的袁楝娘何等執迷不悟,這會兒卻也不得不低頭了嗎?
隻是雲風篁已然地位穩固,膝下子女都雙全了,這位天子青梅,子嗣夭折,容色衰殘,卻哪裡還有機會?
這些想法袁楝娘也許看出來也許沒看出來,但她始終一臉漠然。
很是沉默的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等紀皇後掐著時辰率眾到綿福宮請安,紀太後看到她,也有些詫異,想了想還是問了句:“純恪夫人大好了?”
袁楝娘對上她話更好,隻簡短一個字:“是。”
“究竟賢妃福澤深厚。”紀太後點一點頭,就跟雲風篁說,“哀家記得純恪臥榻好些日子了,你這兒晉位四妃,她卻就好了。聞說之前純恪生齊王時不太好,慈母皇太後帶著你進了產房,齊王始得降生……你這孩子果然是有大造化的。”
雲風篁不必去看袁楝娘的臉色也知道這會兒該多難看,輕笑一聲道:“太後娘娘謬讚了,妾身出身寒微,能夠服侍陛下已經是邀天之幸,卻何德何能,蔭庇純恪夫人還有齊王殿下呢?當初齊王落地,原是托了慈母皇太後還有陛下的福氣,妾身不過是因緣巧合在場罷了。至於純恪夫人如今大好了,想來也是休養了這些日子,自然而然就恢複了。”
雖然如此,這天散場的時候,袁楝娘還是陰著臉揚長而去。
而雲風篁的步輦回絢晴宮的中途,卻被袁太後派人喊去了春慵宮。
“你彆跟楝娘一般見識。”袁太後一照麵就拉著她的手,替自己那不省心的侄女緩頰,“她被哀家寵壞了,這麼大年紀了,好好的一個孩子沒了,卻還是醒悟不過來……本來聽著昨兒個她去賀你,哀家還以為她終於懂事了一回。結果紀氏那邊一挑撥,她就立馬上了當……她自來就是這麼個糊塗東西!哀家早先還想把她教回來,如今看著卻是不能了,也隻能請你看一看哀家還有皇兒的麵子,莫要為她置氣!”
“你放心,哀家等會兒就讓人將她喊過來申斥!”
雲風篁心道這正值用人之際就是不一樣。
從前袁楝娘犯糊塗的時候,袁太後幾時這麼迅速的善後?
更遑論許諾會教訓這侄女兒?
“您放心罷。”她笑意盈盈的勸袁太後,“妾身本來也沒往心裡去。其實昨兒個純恪夫人會去絢晴宮賀妾身,妾身已經十分受寵若驚了。她原是您跟陛下捧在心尖尖上的人,這些年來過的也夠苦的,心裡放不下過不去,妾身都能理
解。您想妾身才進宮的時候,可不也糊塗過?那時候您也是原諒了妾身的,妾身就是投桃報李,還能跟她計較?”
“而且今兒個,純恪夫人也沒說什麼做什麼呀。”
“齊王是她親生骨肉,好好的一位皇嗣就那麼去了,妾身這做賢母妃的都覺得心疼,遑論生身之母?”
“母後皇太後專門揀這事兒提,不啻是朝純恪夫人心口上捅刀子,您說,那種時候,誰能受得住?”
“純恪夫人已經很克製了,要是換了妾身這脾氣,怕不當場就要犯渾。”
“所以太後娘娘可千萬不要再說純恪夫人了,就算召了她來春慵宮,還是好生安慰才是。”
“您想純恪夫人在斛珠宮裡這許久,如今總算願意出來了,這會兒要是再說她,萬一她又閉宮不出怎麼辦?她如今也還年輕著,總不能以後都這樣了。”
這番話不拘是不是真心實意,終歸暖心。
袁太後握著她的手下意識的收緊,眼中隱見水光,聲音都帶出了幾許哽咽:“好孩子……你可真是個好孩子!是哀家錯待了你,到底皇兒的眼光比哀家好啊!”
“娘娘不要這麼說,妾身與純恪夫人之間的恩怨,也不能全怪純恪夫人。也是妾身不夠溫柔馴服,未能克己忍讓,反而頗多挑釁……而且親疏有彆,純恪夫人是您親侄女,您偏愛她本來就理所當然。”雲風篁語氣越發的溫柔,“將心比心,妾身也是有親侄女的人。猛兒雖然年紀還小,尚且不到談婚論嫁的時候,但妾身想著,他日她出了閣,若是與其他女子爭執起來,哪怕她是錯了人家是對的,讓妾身不偏袒她,妾身怕也是做不到的。相比之下,其實娘娘很公允了。”
說著不好意思的抿嘴一笑,“這話還請娘娘不要往外說才是,不然外頭一準說妾身果然出身寒微,家風不正。”
袁太後之前其實不怎麼喜歡謝猛,一個是謝猛被接進宮撫養時她對雲風篁已經不怎麼看得順眼了,不免跟著對謝猛也沒什麼好感;第二個呢是覺得三宮六院也沒見誰將父母雙親的娘家侄女接在宮裡撫養的,雲風篁此舉在她看來很有恃寵生嬌、存心破例的意思。
但這會兒雲風篁拿自己跟謝猛的姑侄情做對比,卻讓袁太後生出同病相憐之感:都是沒有子嗣緣分的,都靠著自己的手腕能力坐到了高位,都是因為無所出,隻能寄情侄女養子。
太後歎口氣,說道:“人心又不是一杆秤,哪裡能做到事事公平呢?倘若這也算家風不正的話,這天底下真沒有誰家是清正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