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風篁心意已決,麵上卻絲毫不顯,隻歎息著惋惜了一番小江氏的死,讓陳兢親自走一趟謝府:“勸著點兒十八哥,順便,也代本宮送十八嫂一程。”
這時候宮門已經快落鎖了,陳兢於是次日早上才能夠回稟,他過來的時候雲風篁正在梳妝,從銅鏡裡看到他臉色不太好,不禁皺眉:“十八哥很是悲痛?”
“十八公子如今自然是哀傷的。”陳兢躊躇了下,方近前說道,“隻是……卻也不全是為了十八少夫人。”
他頓了頓,歎道,“小公子……不太好。”
“小公子怎麼會不太好?!”雲風篁一怔,說道,“本宮記得十八嫂是足月而生,這中間一直胎像穩固?”
按說這樣的情況,母體產後血崩身故還是有可能的,但孩子怎麼會也不太好?
陳兢欲言又止。
見雲風篁要發作,連忙跪下來,泣道:“娘娘,是十八公子以命相逼,不許奴婢稟告娘娘,說娘娘如今也是有孕在身,怕您太過操心,於皇嗣不利!”
“那你何不乾脆留在謝府給他當奴才去?!”
這話陳兢不敢承當,於是還是說了出來:“十八公子也覺得小公子不好實在蹊蹺,故此昨晚上徹查了合府,發現……發現自己身上帶著的物件裡,竟然被做過手腳,均熏染過墮胎傷胎之物!十八公子當場吐了血,今兒個一早,就帶人去明雨巷,將裡頭兩個賤婢都拿了,道是要千刀萬剮了為十八少夫人償命!”
“……”雲風篁差點氣笑了,“你是說,十八嫂原本未必會出事,乃是那兩個賤婢做的?!”
陳兢哽咽說:“十八公子查出來是這樣……”
“那兩個賤婢生在娼門,若無十八哥信誓旦旦,她們就算謀害了十八嫂,又能有什麼好處?!”雲風篁是真的被氣到了,怒聲說道,“必然是十八哥承諾,隻要十八嫂不在了,就抬她們過門!十八嫂就是被十八哥害死的!!!”
“娘娘息怒!”左右見狀連忙跪下來求她冷靜些,“娘娘,事已至此,十八少夫人是回不來了,您再動怒也無濟於事,若是傷及自己,卻叫十八少夫人在天之靈如何是好?再者,十八公子年輕,難免貪玩。這逢場作戲的時候隨口說的話,哪裡能夠當真?要怪,隻怪那兩個賤婢癡心妄想,那等醃臢地裡出來,也敢肖想謝氏的門第!”
“是啊娘娘,十八公子到底是您嫡親骨血,怎可為區區外人傷了自家骨肉親情?”
“如今十八公子也知道錯了,正所謂浪子回頭金不換,請娘娘息怒,而且小公子說是不好,興許養養就好了呢?您就當看小公子麵子。小公子這會兒就沒了親娘,往後,可就指望著親爹了啊!”
一群人勸著,再加上陳兢也表示,謝細雨雖然各種不好,但卻是真心實意關心雲風篁的身子骨兒,唯恐她因此動怒傷身的。
雲風篁摔摔打打,破口大罵,末了還是無力的靠著小幾坐下來,啞著嗓子道:“赤萼你等會兒帶上太醫去謝府,務必保下十八嫂的骨血。”
赤萼領命下去了,紅萼猶豫了下,才上前稟告,低聲道:“娘娘,猛小姐她們聽到消息過來了,已經在外頭等了會兒,娘娘可準她們進來麼?”
“……”雲風篁揉了揉額角,苦笑道,“她們的嫡親嬸母沒了,自然該來的。讓人都進來罷。”
片刻後謝猛謝奣謝闊魚貫而入,後頭還跟了行色匆匆的謝嶴,看著像是後麵才過來的。
“姑姑,聽說十八嬸出事兒了?”一群女孩子入內後行了禮,謝猛率先問。
見雲風篁紅著眼圈點頭,眼淚也下來了,“怎麼會這樣呢?前兩日十八嬸還好好的。”
因為小江氏過門前是江氏的嫡親侄女,同謝氏四房來往一向密切。
謝猛跟謝奣、謝嶴三姐妹,對這位十八嬸都不陌生。
謝闊雖然要遠上一層,此時此刻,也是麵色凝重,以示哀傷。
一時間殿中氣氛十分沉重。
雲風篁忍著難過同她們說了兩句,左右就趕緊出言打岔,勸謝氏的女孩子們先退下。
“姑姑,我們可以去送十八嬸一程嗎?”聞言謝闊忽然抬起頭,請求道,“順便看看十八叔還有小堂弟。”
這要求是人之常情,畢竟小江氏不但是她們的正經長輩,對她們一向也還算關心,更不要說,謝細流夫婦返回北地後,膝下子嗣可都留在了帝京。
除卻謝猛養在宮裡外,謝猛的兄弟們,可一直是小江氏照顧著的。
雲風篁沒怎麼考慮就答應了,讓陳兢給她們安排。
“等幾位小姐回來之後,找個借口讓她們在小皇子滿月前都不要來娘娘跟前了。”見狀,清人轉頭叮囑陳兢,“免得衝撞了娘娘跟小皇子。”
雖然雲風篁這一胎還沒診斷男女,但底下人肯定都是希望生皇子的,所以日常都以“小皇子”來稱呼,就盼望著心想事成。
而謝猛等人出宮到了謝府,這會兒靈堂已經設起來了,由於事
情突然,布置不算周到,透著倉促跟潦草。
但因著雲風篁盛寵還有孕在身,又素來厚待謝細雨夫婦,前來吊唁的人群,此刻就有了川流不息的意思,她們的馬車要不是有宮廷標識,差點被堵的進不去。
“十八叔。”作為自家晚輩,又是一向養在貴妃跟前的孩子們,謝猛她們進門之後沒多久,就被請到書房同謝細雨相見了。
謝細雨與敏貴妃容貌很有幾分相似,生得高大俊美,是謝氏這一代男子裡頭姿容最好的子弟之一。
他跟謝無爭不是一個類型,是那種標準的北地健兒,寬肩窄腰,棱角分明,從頭到腳都帶著陽剛的俊朗。
但此刻許是才遭了喪妻之痛,望去憔悴而虛弱。
看到侄女們魚貫而入,勉強一笑,道:“你們怎的回來了?娘娘怎麼說?”
謝猛關切道:“十八叔,請節哀順變。”
然後大概講了雲風篁的態度……其實四個孩子也不是很清楚內幕,隻道雲風篁為這事兒哭的厲害,眼睛都是紅紅的,“姑姑許我們回來吊唁十八嬸,順便看看堂弟。”
“靈堂那邊如今人多,你們去了怕是不方便。”謝細雨想了想,說道,“這樣吧,你們去看看堂弟就成。你們十八嬸向來疼愛你們,必不會怪你們的。”
頓了頓,又讓她們,“在宮裡要聽娘娘的話。”
她們於是被帶去看了新生兒,小小的男嬰非常安靜,安靜到謝猛忍不住伸手去探他鼻息。
若不仔細感覺,像沒有一樣,讓她嚇了一大跳。
“我們鮮少歸來,往後肯定也不能時常出宮探望,就多陪會兒堂弟罷。”她小聲跟三個姐妹說了,謝闊咬了咬唇,忽然低聲道,“外頭人太多了,十八叔根本忙不過來,就算有堂哥堂弟們打下手,到底還是分-身乏術。讓咱們的人幫十八叔張羅會兒,免得十八叔太過勞累。”
這話得到了謝猛等人的一致讚成,於是她們就在安置嬰孩的屋子裡留了下來。
因怕吵醒了孩子,她們在裡屋待了會兒,就退到外間去了。
在一張黃花梨嵌大理石鏤刻卷草紋鼓足圓桌畔圍坐下來,四姐妹都有些心事重重。
謝闊忽然道:“這事兒太突然了,前兩日,十八嬸還好好兒的,我們都在商量,等十八嬸生產了,送什麼賀禮好?若是自己做的繡品,萬一手藝不好,叫十八嬸笑話怎麼辦?結果轉眼之間,就是天人永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