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個的,都不省心啊!”等謝闊離開後,雲風篁將清人喚到跟前,命她去善後,免得淳嘉查出端倪,感慨道,“本來以為小孩子的一點兒心思不是什麼大事,結果呢?當著陛下的麵,也敢弄鬼,這膽子,本宮像她們這麼大的時候,也未必能有。”清人柔聲說道:“她們是知道有娘娘在,不然,怎麼可能這麼大膽呢?”雲風篁輕輕歎口氣,道:“是啊,本宮在一日,自然能夠護她們一日。可是……若是本宮有個好歹……”“呸呸呸,娘娘說的什麼話?!”清人連忙說道,“娘娘福澤深厚,定然不會有事兒的!您看隔壁德妃娘娘,都一兒一女的還不是好好兒的?”那還不是本宮護著?雲風篁心道,要是沒有本宮,德妃如今還在不在都是個問題。可本宮卻是一切隻能靠自己的!她無意跟清人爭執這個問題,隻道:“本宮素來偏愛猛兒跟奣兒些,結果這倆孩子孝順歸孝順,到底欠缺了些野心跟城府。闊兒雖然不是本宮的嫡親侄女兒,好歹也是自家骨血。她既然有這個心思,那本宮扶她一程,也沒什麼。你叫陳兢看著點兒帝京上下,有沒有適合她的罷。”頓了頓,又吩咐,“本宮這兩日都臥榻休憩了,明日讓太醫過來開安胎藥,明白嗎?”敏貴妃嫡親侄女在浣花殿為人謀害,差點命喪當場,以至於貴妃受到刺-激胎像不穩、可能會小產的消息,次日就傳遍了宮闈。皇後起初聽到了還有點驚訝,跟左右說要不要送點東西過去表個心意,以示自己正宮的寬容大度,結果就被提醒:“娘娘,慈母皇太後若是還在宮裡,浣花殿出事兒,首當其衝被懷疑的,說不得就是春慵宮。可現在,慈母皇太後走了,您說貴妃娘娘出了岔子,誰最可疑?”顧箴隨口說道:“這還能有什麼說的?這宮裡嫉恨也好記恨也罷,暗地裡不喜貴妃的多了去了!尤其是幾位皇女的母妃。除了昭慶之外,其他皇女長這麼大,見陛下的次數,恐怕還不如謝猛姐妹仨沾姑姑的光麵聖次數多呢!誰心裡高興?”她都不高興!她膝下還沒皇女,而且幾個皇子還不是親生的,就是這樣,皇後想到自己跟前的孩子,見親爹的次數,還未必比得上謝猛她們幾個外人,何嘗不是暗暗咬牙?更彆說那些辛辛苦苦生下皇女的人了。但是沒辦法啊,誰叫貴妃盛寵在身,皇帝就樂意去她那兒?也隻能忍著。皇後這麼說著,就覺得左右看著自己,有些沉默。她愣了愣,反應過來,下意識的坐直了點身子:“難不成,陛下還會懷疑本宮?!”“娘娘,陛下英明神武,自然不會懷疑娘娘的。”左右心道,慈母皇太後走了,這會兒有人對貴妃下毒手,中宮怎麼可能不在嫌疑之列?委婉提醒,“可是貴妃娘娘向來多疑,這……”皇後您醒醒!誰不知道貴妃在宮中,除了地位上低於您,以及不好直接跟慈母皇太後為難外,再無敵手?現在陛下的兩位母後都已動身返回桑梓,如今就算您不去找絢晴宮的麻煩,絢晴宮還能放過您?哪怕這事情跟中宮地的的確確毫無關係,卻也架不住貴妃詭計多端,誰知道會不會將火燒到崇昌殿這邊來?“……”顧箴這下子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經過淳嘉的談心之後,皇後如今對皇帝還是比較信任的,覺得他不會莫名其妙懷疑自己去謀害貴妃,可近侍們說的有道理,她不找貴妃麻煩,不代表貴妃也不找她麻煩!她冷靜了下,說道,“本宮這就去麵見陛下,請陛下徹查到底,看看到底是誰如此大膽,謀害貴妃與皇嗣!”“娘娘說的是。”左右很欣慰皇後的理智,畢竟如果貴妃真的有意栽贓皇後,就皇後的水準,還真未必能夠證明自己的清白,還是將事情推給皇帝的好。於是顧箴去尋了淳嘉,頗為義憤填膺的同情了貴妃一番。隻是皇帝態度卻有些冷淡,神色平靜的聽罷,淡聲說道:“朕知道了,還有其他事兒麼?沒有的話,朕這裡還有些政務要處置。”顧箴早已習慣他對自己不鹹不淡,也沒多想,聞言就起身行禮道:“妾身打擾陛下了,妾身這就告退。”她不知道自己前腳出了太初宮,後腳淳嘉就吩咐雁引好好查一查顧氏最近的動態:“皇後沒那個本事謀害貴妃,但顧氏卻不然。如今事情才傳出來,皇後就過來請求朕徹查,未必不是故作掩飾。朕記得去歲避暑的時候,貴妃尚未有孕,也曾為人謀害,皇後可沒有這樣積極!”見雁引應下,他沉默了會兒,到底又吩咐,“兩位母後離宮之前……接觸過的人與事,也查一下。”“奴婢遵命。”看著雁引出去吩咐,淳嘉將朱筆擱到筆山上,看著不遠處的玉石盆景微微出神。正值年富力強的天子麵容依舊年輕俊美,眉心卻已經有了明顯的痕跡。他下意識的抬手揉了揉,待雁引回來繼續伺候筆墨,便已然恢複了麵無表情、威嚴深重的模樣。後宮,浣花殿上,雲風篁聽著近侍稟告皇後為了謝猛之事親自去尋淳嘉的經過,輕蔑的勾了勾唇:“這主意必然是她左右給的,她自己,這會兒怕都還沒反應過來……”她手中團扇輕輕拂過麵龐,有一下沒一下的敲打著竹簟,若有所思,“今早上太醫怎麼說的來著?”“太醫說娘娘胎像穩固,不會早產的。”清人跪在腳踏上,給她捏著腿,輕聲道,“當然了,保胎藥他也已經開了出來,說是若娘娘當真喝下去,也沒什麼妨礙的那種。”如此,雲風篁就算按著產期發動,也會被認為是太醫保胎有術,而不是蓄意欺君。雲風篁眯起眼,急速盤算片刻,忽然道:“去個人問問他,若是本宮此刻服下催產之物,於皇嗣可有妨礙?”“娘娘?!”清人一驚,連忙勸道,“娘娘萬萬不可如此!左右就差這麼幾日了,如今陛下對您已然十分憐惜,卻何必還要拿自己的身子骨兒以及皇嗣冒險?”“就因為隻差這麼幾日了,料想不會有什麼大礙!”雲風篁冷然說道,“而且本宮還要問過太醫……若醫者有著法子,那有什麼好擔心的?”“可是……”“可是什麼?”雲風篁不耐煩的打斷道,“就算本宮足月生產,難不成你就能保證一準兒太太平平、皇嗣康健聰慧?這種都是說不準的事情!提前個幾日生產,又有什麼關係!”清人扶著榻沿,苦口婆心勸道:“娘娘切莫如此激進!的確足月生產,未必一切儘如人意。可是娘娘請想,萬一,請恕婢子說句誅心之語,凡事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到時候娘娘該多後悔?!”雲風篁側過頭來看著她,緩聲說道:“清人,本宮問你,如果本宮這一胎生產順利,且一舉得男,而且皇嗣聰慧非常,你覺得,陛下會回心轉意,舍棄中宮膝下的嫡子,改立他為儲君麼?”清人一怔,遲疑道:“這……”這當然是不可能的!她正思索著合適的措辭時,雲風篁已然冷笑了一聲,說道:“是啊,這是不可能的事情。至少目前不可能!因為迄今為止,陛下立嫡子的心意是非常堅定的,十皇子今年是四歲了,十二皇子是三歲。小孩子長起來,其實也是很快的。再過三兩年,他們就能夠進學!此番十二皇子遭了患難,陛下立刻將人留在了偏殿照顧至今!雖然本宮明白,這是他不相信皇後的手段,怕好好一個嫡子如今回去皇後身邊會養不住,但……當初昭慶斷了腿,陛下提過讓孩子去太初宮休養的話麼?”清人道:“娘娘,這個不一樣的……且不說昭慶公主殿下是皇女,就說陛下對您跟對皇後娘娘的信任,能一樣?”雲風篁說道:“因為皇後無能,所以陛下就算不喜歡她,但在陛下關心的人與事上,也會多擔待幾分。因為本宮叫陛下覺得聰慧能乾,故此本宮這兒,他一方麵是放心,一方麵,是不放心。”放心於貴妃自保有餘,還能澤被膝下子嗣;不放心於貴妃顧全自己之餘,還有餘力去謀害其他人與事。“陛下其實對本宮,一直都在信任與不信任之間徘徊。他欣賞本宮的才乾,也忌憚本宮的才乾。之所以本宮如今有這樣的地位,無非是因為,他的心還在本宮身上。”雲風篁說話間抬手撫上自己的麵頰,淳嘉七年初春,她年十五,倉促入宮。今年是十三年的初夏,她年二十一。在這個時候,就算仍舊色若春華,姣美可人,卻也已經被認為最好的年華是過去了的。雲風篁淡淡說道,“莫不是這兩年前朝後宮諸事不斷,你們就以為,這宮裡不會再進新人了?還是你們覺得,新人一準兒一直不是本宮的對手?本宮現在這個年紀才生自己第一個孩子。等孩子束發的時候,你覺得,本宮仍舊獨占君心的可能性,是多少?”“如本宮這樣沒有家世的妃子,你知道最忌諱什麼麼?最忌諱的就是指望以後。”“因為今日不知是否有明日,今歲盛寵在身,明春不定荒塚寂寂……不要太指望君王的長性,也不要太指望君王的念舊。”“三宮六院人來人往,他的恩情再多,也分不過來的。”“有什麼好處,先拿在手裡,才是真的。”“而且,本宮有今日,本宮有往後,從來靠的都是自己,而不是一個親生骨肉,明白嗎?”敏貴妃冷冷的看著張口結舌、手足無措的清人,緩聲道,“現在就去問太醫,動作利索點兒……隻要催產藥對本宮無礙,本宮今兒個就要生!謀害猛兒致本宮小產的真凶,將慈母皇太後跟昭武伯府的嫌疑都扯進去!本宮入宮六年才有這麼個孩子,這一場生產也是本宮迄今遇見的最艱難的一關,本宮不管他們預備了多少天羅地網,但,本宮就算撐不過去,謀害本宮的,與可能謀害本宮的,誰也彆想好!”目送清人從腳踏上爬坐起來,倉皇奔出,雲風篁輕輕撫著自己的小腹,麵色如霜,眼中無憐憫、無惋惜、也無愧疚,唯有一片波瀾不驚。她已經考慮好了!如果她生產順利,那就是袁太後跟顧氏的謀害沒完全成功;如果她生產不順利,又或者孩子生下來有什麼好歹,那當然都是這雙方背鍋!到時候雲風篁活著,當然是理直氣壯的膩著皇帝討要公道;倘若不幸沒了,也要在淳嘉心裡,為袁太後還有顧氏,捅下永遠無法彌合的一刀!至於說這麼做對自己肚子裡的孩子是否公平……雲風篁壓根不在意。她既然走到今天一切靠自己,那麼,她最優先考慮的,憑什麼不是自己?當晚臨近午時,才睡下的淳嘉被雁引小心翼翼的叫起:“陛下,浣花殿來人,道是貴妃娘娘……早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