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身知道,但妾身也是問心無愧。”雲風篁將手擱在他肩上,語氣懶散的說道,“顧氏後繼無人,這是這兩年人儘皆知的事情。若是顧氏如今家有麒麟兒,昭武伯也好,顧老太爺也罷,出於愛惜自家骨血的考慮,有所圖謀,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但他們如今那些子弟,能不能守成都是個問題。卻還折騰個什麼勁兒?這個道理,就算顧隸之餘不明白,昭武伯跟顧老太爺還能不清楚?”
她心想當年你看中顧氏,故而立顧箴為後,圖的是顧氏後繼無人;而顧氏在看到你鏟除紀氏、向殷氏孟氏洛氏歐陽氏毀諾後,還願意上船,不就是知道你圖的是他們家後繼無人?
對於顧氏來說,族中沒有出色子弟是一種劣勢,但趕著皇帝就喜歡他們家這種劣勢,這也就成了優勢。
這種情況下,“就算顧氏還藏著一二千裡駒,不使外人得知。但偌大家業,歸根到底是昭武伯在支撐。現下昭武伯人在帝京,就在陛下的眼皮底下,外頭的子弟再怎麼鬨騰,不啻是自毀根基!還是他們覺得,寂寂無名的他們,能夠長久鎮得住定北軍、能夠鎮得住韋紇?”
淳嘉眯著眼,思忖了會兒,緩聲說道:“阿篁倒是看得清楚,那你說,顧隸這是想做什麼?”
“約莫是被誰騙了罷。”雲風篁不以為然道,“不是一早聽說顧氏這兩代年輕子弟都是老實人?這是外頭給顧氏麵子說的好聽了,說難聽點,這兩代子弟怕都傻乎乎的好哄得很。”
這話說的皇帝也有點兒忍俊不禁,道:“你才說要跟皇後緩和關係,就這樣講她兄弟子侄?”
雲風篁道:“這本來也是事實。不然您說顧隸有什麼理由起兵作亂?”
“皇城司稟告,道是昭武伯這兩年偏愛姬妾,對姬妾所出的一雙子女十分鐘愛。”皇帝哂道,“為此顧隸不服已久,甚至半年前還找借口將一個庶出叔父處以鞭刑,生生打斷了庶叔的一雙腿,以至於至今不良於行……事後若非顧老太爺與昭武伯夫人全力阻止,昭武伯差點要對他以牙還牙。那之後,祖孫關係一度劍拔弩張。”
說起來昭武伯雖然是國朝這幾十年來最有權勢地位的人之一,但家宅卻一直不怎麼寧靖。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早先他地位權勢還沒有現在這樣的時候,與少年時候娶的結發之妻也算是舉案齊眉,後院縱然有著姬妾跟庶出子嗣,但主母與嫡出子女都在跟前,也沒誰有不該有的想法。
可軍權入手後,按著默契,便將老父、正妻、嫡出子孫全部送到帝京做人質。
而昭武伯自己留駐邊疆之際,身邊也不可能沒人伺候。
後納的姬妾跟庶出子嗣,在禮法上,在朝廷跟前,自然是沒有嫡妻嫡子嫡女們來的重要的。
但日久生情,就算原配夫妻,嫡出子嗣,長年分彆之後,少不得也是要生疏下來的,倒是小妾跟妾生子女一直朝夕相處,這種情況下,豈能不出問題?
“昭武伯對長孫還是十分重視的,哪怕遠隔千裡,也時常書信來往,過問孫兒課業。”淳嘉隨口告訴雲風篁,“但也正因為這個緣故,顧隸自幼備受約束,偏他隻是中人之姿,縱然進學的十分辛苦,比起其他幾家的麒麟兒,到底差距巨大。”
尤其是洛鐵衣進入定北軍後,上上下下基本上都拿他來比顧隸,怎麼比顧隸都不占上風,包括長相。
如此顧隸當然是壓力極大。
結果之前細琺邀國朝出兵為老可汗報仇,帝京高門貴子都摻合了一腳,顧隸也被塞進了隨軍之中
。
祖孫團聚,昭武伯高興之餘,再一看,自家長孫被一起前來的少年俊傑們比的簡直是黯淡無光,這……也實在有點高興不起來了。
而對於顧隸來說呢,祖父對庶出子嗣愛若珍寶,對自己卻要求嚴格,這種待遇真的不是他想象裡的。本來滿腔孺慕,也被澆透了涼水。
也是昭武伯有著手段,將這番內部恩怨死死瞞住。
雲風篁卻是從來沒聽說過,此刻聞言心頭一跳,忍不住小聲問:“陛下的意思是,顧隸是故意的?此舉是存心害死昭武伯等人?他瘋了麼?!除卻他跟少數幾個顧氏子弟外,顧氏其他人可都在帝京!甚至還有皇後娘娘!”
她如今是真心不希望皇後出事兒的,畢竟跟之前一樣,顧箴若是下去了,反正輪不到她,誰知道會便宜了誰?
一時間心裡忍不住將顧隸罵了個半死,覺得這個廢物浪費了個好出身不說,還見天的沒事找事!
但轉念一想,又是疑惑:“顧隸既然這般不爭氣,又哪裡來的本事攛掇定北軍攻打鹽州?”
難不成昭武伯真的有問題?
這可真的讓人絕望了好吧……
雲風篁忍不住開始設想要是顧箴眼下涼涼,要怎麼做才能夠謀取到最大的好處?
“阿篁你覺得,朕如今該怎麼做?”淳嘉端起茶水呷了口,卻不答反問。
“……陛下您開什麼玩笑?這樣的軍國大事,怎麼能問妾身一介女流?”雲風篁正在想事情,聞言差點直接回答了,還好話到嘴邊的時候反應了過來,不依的推了淳嘉一把,輕哼道,“妾身除了在宮闈裡勾心鬥角外,外頭的事情怎麼懂?”
淳嘉笑著道:“你那麼多心做什麼?朕如今其實也覺得有些棘手。前番召見昭武伯,他還算恭敬。朕尋思著,也不好寒了老臣們的心,故此不打算責罰的。結果才打算讓他回去北地呢,他就出了這麼一攤子事情。如今好了,不拘那顧隸為何這般行徑,一個教孫不嚴的罪名總是跑不掉的。偏定北軍大抵向著他……朕自是為難要如何處置。這不想讓你幫忙拿個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