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風篁長長吐了口氣,覺得謝氏覆滅,委實有點兒撲朔迷離,未必不是藏著什麼自己所不能見解的真相。
無奈的是,謝氏門第寒微,她再怎麼得寵,到底一介宮妃,前朝那邊都不怎麼伸得過去手,遑論邊疆了。
不過,倘若當真想知道更多訊息的話,似乎定北軍中,她也不是全沒認識的人……
想到戚九麓,雲風篁麵色複雜。
從當年拒絕他之後,她就下定決心,這輩子不拘自己淪落到什麼地步,也絕對不會再找他了。
但關係偌大謝氏覆滅……
敏貴妃思來想去良久,最終歎口氣,還是狠狠心掐滅了同戚九麓聯絡的打算。
雖然她覺得,就算戚九麓變心了,憑著兩人往日的熟稔,她也能揣測出一二,進行判斷,但……這人為她付出眾多,她要是這會兒再拖他下水,僅存的良心實在過不去。
隻是她歇了尋戚九麓的心思,不兩日,卻有使者打著謝無爭的旗號前來,照了麵之後,以眼示意她屏退左右,方才吐露真相,說是戚九麓派來的。
“本宮自從同戚氏退親後,兩家再無什麼來往,他讓你來做什麼?”雲風篁看著對方拿出來的信物,認得的確是戚九麓早年隨身之物,但仍舊不敢掉以輕心,畢竟且不說這些年過來,戚九麓是否對自己由愛轉恨,就說戚九麓的妻子晁靜幽,跟她是老對頭了。
哪怕戚九麓不喜歡這妻子,可兩人女兒都有了,晁靜幽總不至於連他幾件東西都拿不到手。
那晁氏可是被皇帝策反過的,在紀氏垮台裡立下來過大功。
誰知道是不是覷著這個機會想拿了雲風篁的把柄,去跟淳嘉揭發?
故此雲風篁神色冷淡,隻道,“不管是什麼事兒,總之同本宮都沒什麼關係,你且下去罷。”
那使者也不詫異,上前兩步,小聲道:“娘娘,您那月白縐紗的螢囊可還在麼?”
“……”雲風篁微微挑眉,這事兒,卻不可能是晁靜幽曉得了,除非,戚九麓跟晁靜幽冰釋前嫌,夫妻一體來坑她。
不然晁靜幽哪怕打聽到戚九麓夤夜捕捉螢火蟲,也不可能知道月白縐紗這樣的細節。
她默然片刻,最終說道,“他讓你來做什麼?不是說了,再無瓜葛?”
使者緩聲說道:“若是尋常事自然不敢打擾娘娘。隻是關係謝氏上上下下諸多人命,就算不提我家公子同娘娘往日的情分,衝著謝氏與戚氏一向同在會州的桑梓之誼,我家公子也不敢置身事外。”
雲風篁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想必以娘娘的聰慧,已然察覺到前番會州城破,謝氏損失格外慘重,遠超其他大族。”使者輕聲說著,“實際上,當初這事兒尚未報來帝京,會州那邊,就有所發現。我家公子當時不便出麵,隻能私下告知江氏家主,也就是您的嫡親大舅舅江眕。請他出麵為謝氏討個公道……”
江眕是雲風篁生母江曠的同胞長兄,論年紀比江曠長了六七歲,兄妹倆感情很好,畢竟江家老夫人是出了名的會教孩子,膝下諸兒女成婚之後沒有過的不好的。
兒子且不說,女兒如江曠之流,就算不是丈夫所愛,也牢牢掌握著後宅的權力,進而影響到前頭,在夫家有著相當崇高的地位,在外也有著極好的名聲。
這樣一位老夫人自然不會讓自己的親生骨肉們有什麼齟齬。
當年謝風鬟的事情出來,江眕是率先站出來支持妹妹、外甥女的,他這樣的表態,大大緩解了母女倆當時麵臨的壓力。
後來因為戚氏到底還是退了親,江曠擔心女兒留在北地,就算有她以及江家的庇護,少不得到處受委屈,若是熬個三兩年之後,還是說不到好人家,卻是平白耗費了青春年華,甚至耽擱一輩子,最終決定送女兒前往帝京小姑子家寄養,在帝京尋覓如意郎君。隻是江曠跟謝氏也不是很熟,雖然知道謝氏的秉性,不是那種表麵一套背後一套的人,可寄養孩子,跟臨時過來做客是兩回事。不免有些不放心。
為此她是專門回去娘家,同江家老夫人,以及江眕等人反複商議過的。
那會兒江眕曾提醒妹妹:“你家十七自小雖然嬌生慣養,但教誨待遇一如嫡子,所以就算如今年紀還小,容貌氣度城府卻沒得說。要不是你那庶女惹出來的事情,這孩子就算高嫁進那些累世公卿的名門望族裡去,依
我看也沒有撐不住的。隻是孩子到底才十二歲,若是從現在起就處處被打壓,處處被奚落嘲笑,偏又理虧不好還嘴,不然越發坐實了你不會教養孩子,兩個女孩子都沒教好的攻訐。到時候,隻怕這十二年苦心養成的氣度心境,都要付之流水!”
“若是送去帝京,那邊沒人知道來龍去脈。縱然寄人籬下,有些打壓,以孩子的聰慧,未必應付不來。”
“怎麼也比留在會州,從此隻能忍氣吞聲到底,不敢還手的好。”
這話說服了原本不太舍得她遠離的江家老夫人跟江曠……
雲風篁眼神恍惚了一下,方才繼續問下去:“大舅舅可出這個頭?”
使者低聲說道:“自然是不會推辭的,而且尋了好些地方好些人問。甚至還抬出了郡馬的名頭……隻是亂軍之中,沒什麼憑據留下來,最終靖寧侯親自出麵,給江家家主的解釋,就是娘娘深得上意,才貌雙全的名聲,也廣為人知!韋紇卑鄙無恥,兵犯會州,那麼破城之後,最感興趣的,自然……自然是謝氏族人。隻是謝氏剛烈,在城破之際,族中女眷,便幾乎全部以死衛節!韋紇未能如願以償,故而惱羞成怒,專門針對謝氏……”
雲風篁打斷他的話:“韋紇縱然有這個心,他們認識那許多謝氏族人?就是本宮這個在謝氏長到十二歲上才離開的嫡出女,除卻主支之外,旁支遠宗,不仔細敘上半晌宗譜,本宮都未必認得自家人!而且,主支這邊,也隻是認得自家血脈罷了,下仆卻也隻對平常來往的同族近侍眼熟些。為什麼連忠仆帶走的孩童少年,也未能幸免?”
這根本不是人生地不熟的韋紇能夠辦到的事情!
“……”使者躊躇了下,是那種不知道該怎麼表述的為難,定了定神,才說道,“娘娘恕小的直言:謝氏有這樣的遭遇,卻連江家家主也沒有將事情鬨大,其實,其實也是因為,獻城之人裡,有謝氏遠支子弟。”
“這事兒本宮知道,你的意思是,是那遠支子弟出賣了偌大謝氏?”雲風篁冷然道,“他這麼做圖什麼?謝氏若在,他此舉雖然不能幸免,父母妻兒,興許還有族中照拂。如今謝氏沒了,他孑然一身,難道還有什麼好下場?!又或者,謝氏做了什麼對不起他的事情,以至於他心心念念,要這樣鏟除謝氏?!”
至於後麵這種可能,說實話雲風篁是不太相信的。
因為她從十二歲離開謝氏至今也才過去十年罷了,家主還是她親祖父,想必族中一應事情,大抵如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