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引遲疑了下,說道:“奴婢聽說這事兒之後,讓皇城司著人走了一趟那位薑采女的桑梓,從其被花鳥使選上起一路查下來,倒沒發現有人同她聯絡。後來打聽到,其家兄弟眾多,上下三代,隻此一女,所以雖然出身寒門,卻深得寵愛。再加上其父有著秀才功名,在鄉間開設私塾,言傳身教,也識得一些文字……在鄉間時,頗有些傲氣。”
淳嘉沉吟著,物以稀為貴,雖然這年頭家家戶戶盼兒子,但三代才有的女孩子,得寵也是人之常情。
他自己女兒也不在少數,何嘗不是偏疼昭慶些?
在皇帝這個層次,知書達理才貌雙全的女孩子沒什麼稀奇的,但他從前做藩王時,多次白龍魚服私訪,自然明白,尋常鄉人,男子能夠識字,已經不容易,認字的女孩子,更是少之又少。所以這薑氏的出身,說是寒門,但也算寒門裡的佼佼者了。
而能夠被選上采女,可見姿色不俗。
這種情況下,憤怒於有靠山的同伴的欺壓,乃至於以死相逼……倒也不是沒可能。
隻是,抓住前朝後宮的局勢,利用皇後的多心跟忌憚,爭取到全身而退乃至於封妃的機會,這可不是一個秀才的女兒能夠有的格局跟能力了。
甚至就是秀才本身,一般來說,也不該有這樣的能耐?
“其父既然能夠教養出這樣的女兒,怎麼會止步秀才?”皇帝沉思了片刻,緩聲問,“就算氣運不佳,沒能考上舉人,在鄉間,也該有著獨到之處?”
問題是,這樣的人,除非想著靠女兒博取富貴,不然肯定會想法子讓自家孩子避開采選。
而照這薑氏表現出來的手段,她家裡按說不該護不住她。
畢竟秀才已經有著免除一定稅賦的特權,再加上兄弟多的話,勞力也多,家境比尋常農戶自然勝出,不說打小有奴婢服侍著,至少也不必拋頭露麵,自家人不說,外頭哪裡知道這家女孩子美貌?花鳥使到了,再使些好處,差不多也就躲過去了。
這種貓膩,淳嘉做藩王時就聽得見得多了,也不在意。
反正他隻要寒門良家子延續子嗣就行,又不是將所有美貌寒門良家子一網打儘。
雁引躬身說道:“薑秀才在鄉間的確有著不小的名聲!據說,他們家原本不欲讓女兒入選的。隻是花鳥使前往時,薑秀才幫助一戶受到吏員欺壓的農戶喊冤,那吏員所以記恨,專門登門提醒花鳥使,薑氏之女貌美。花鳥使所以前往薑家尋訪,見薑采女果然年少美貌,十分滿意,故此選入秀茁宮栽培。”
淳嘉微微頷首,這倒是說得過去。
他淡聲問:“皇後既然許了妃位,可說什麼情況才可封妃?總不能人人封妃罷?”
“皇後娘娘說,等聖駕回宮之後,正逢中秋佳節。到時候的宮宴上,令諸采女當眾獻藝,以陛下、皇後娘娘還有諸妃為裁斷,取最優者前三封妃。”雁引輕聲說道,“眾目睽睽之下,又是陛下親自坐鎮,不看家世、背景,勝者上,庸者下,公平公正。薑采女等人也無異議。”
淳嘉微哂。
這也就是看起來公平而已。
畢竟不提采女之間同為寒門也有著家境的區彆,就說如皇後、貴妃、德妃安排的寒門良家子,豈能不早點兒栽培起來?
不說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至少也會安排人教導一二。
如薑采女這種真正的毫無靠山的良家子,卻隻有這些日子的調教。
除非真正天資聰慧,聞一知十,不然三個封妃的名額,也不過是給她們看看的。
與其說顧箴是跟她們妥協了,還不如說,這是顧箴專門安排給關係戶的。
皇帝對皇後這麼點兒小心思也懶得計較,隻讓雁引看著點兒秀茁宮,畢竟這兩年皇家的笑話夠多
的了,沒必要再加秀茁宮一個。
安排了此事,他想起來雲風篁撒嬌要求的讓謝氏江氏女孩子住進絢晴宮的事兒,沉吟片刻,就讓雁引去給皇後說一聲:“新人封妃的名額,給貴妃親眷一個,謝氏江氏都可。這兩家的采女,也安排給新晉妃子麾下,就不必到絢晴宮了。”
既然不想讓貴妃往後做太後,絢晴宮一派的勢力,還是不要太龐大的好。
至於說新晉妃子也是貴妃的姊妹或者侄女兒,從根本上也是貴妃一派……早先謝氏子弟鬨內訌的事兒,淳嘉可沒忘記。
那還是跟雲風篁關係親近的兄弟呢,尚且不齊心。
何況如今謝氏主支凋零萬分,這些個來的謝氏都是遠支?
江氏那邊血脈倒是親切些,然而雲風篁在家裡時同族姊妹眾多,跟表姐妹表侄女見的到底少。
總而言之,當初那些論血脈親近程度、論照麵次數都更來得密切的親眷,尚且將雲風篁氣得不行,這會兒封妃的新人,會不會跟貴妃一條心真的不好說。
看睦妃跟皇後就是個例子。
當然貴妃的手段不是皇後能比的,淳嘉相信貴妃隻要願意,收服親眷不是難事,但……他又不是要對付貴妃。
隻要彈壓著點兒,免得往後絢晴宮跟新君之間必須抬走一方就是。
“陛下,若是貴妃娘娘知道……”雁引聞言,猶豫了下,含蓄提醒。
皇帝沉吟了下,點頭道:“讓皇後跟前的人進言,莫要提朕。”
是的,這麼做雖然是為了貴妃好,但貴妃未必肯領情。
彆到時候惹得貴妃發怒,為難的還是朕。
還是讓皇後去做惡人罷,反正皇後跟貴妃本來也有著芥蒂,不差這麼一件……
蘭舟夜雨閣中,雲風篁還不知道皇帝的做法,不過她原本也不是真心實意將親眷安排到自己宮裡。
原因很簡單,她對這些親眷,還是有些情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