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9 章 太清(2 / 2)

“至於太清,”鴻鈞鬆開手,走到老君身邊,說,“你是心重。”

老君疑惑地抬起頭,聽鴻鈞解惑;“通透卻多思,你的三屍沒有他們兩人那樣糟糕,但也難根治,慢慢來吧。”

鴻鈞一語成讖。

上清真的惹下大禍,玉清真的難斬三屍,而老君也真的因為過不去師兄弟決裂的坎,閉門自守數萬年。

他困守天外天最荒涼的地方,不跟任何人交往,也不結下任何因果,原因很簡單,像他這樣憂思過重的人,下頭兩個師弟已經夠他煩的了,他不想再給添麻煩,為此,就算孤寂萬年也無所謂。

他什麼事也不管,什麼人也不見,時間長了也不被任何人看在眼裡,或者說,他在他們眼裡可能是死的。

老君無所謂,他與心魔為伴,在清淨的太清境裡,磨得連心魔都磨乾淨了,才算徹底沒了伴兒L。

人孤獨久了是會出問題的,他也是。

何況,他其實,在太清境的日日夜夜一直在反反複複回想那些年他討厭的避之不及的紫霄宮的時光。

可是時光不會倒轉,鴻鈞死後,玉清和上清再也不會和好,紫霄宮也再不需要一個製衡兩人的大師兄了。

為了防止自己真的孤獨到瘋,他嘗試著出關,可是一晃多年,猶如南柯一夢,他這沉寂數萬年的人,徹底被時光拋棄,再也不屬於任何一個地方。

他身處於浩瀚的三界之中,忽然認識到

自己的孤獨。

他自己跟自己說話,一人分三人,一個當玉清,一個當上清,一個做自己。

每天靠坐在寂寥又荒蕪的殿中,聽著腦海裡兩位師弟吵架,吵得腦仁都疼了,他揉了揉頭,說:“行了,彆吵了。”

殿中就在某一刻落下了菩提果。

老君一頓,腦海裡的所有全都消失了,他愣了愣,隔著一道門,起身,轉過身,伸出頭往外看,看到白霧茫茫的殿外,站著一個無措的小年輕,他看看落果的菩提樹,再看看傳說中的老君,當即跪下,雙手捧起手中的邀請信,喊道:“師叔,弟子太乙,是來送信的。”

“太乙?”老君喃喃。

他從地上站了起來,跨出殿門,走到太乙身前,然後發現這個小弟子悄咪咪地抬眼看他,然後小聲地跟他辯解:“師叔,這果子真不是我摘的,我說是風吹的,你信嗎?”

老君看著尚未成熟的菩提果,淡道:“瓜熟才能蒂落。”

太乙苦著臉,說:“可我真沒動,它自己擅自掉了一地。”

“喜歡就拿去。”

“您彆說了,再說下去我就成貪您殿裡果子的人了。”太乙顯了顯手上的信,無辜地說,“我真的是來送信的。”

老君拿過信件,還未翻開,那名叫太乙的小弟子就開始熱火朝天地說個不停,他說紫霄宮有大事啦,元始天尊打算像鴻鈞當年一樣開個大講會,在紫霄宮設壇布道,可是那通天教主偏偏要跟他至高無上,道德高尚的師父唱對台,也要在碧遊宮設壇布道,他還專門說了,誰都可以參加。

那通天教主什麼臟的臭的都能往碧遊宮裡塞,咱們潔身自好的紫霄宮哪能那麼乾?可是這麼一乾,紫霄宮來聽課的人肯定少了很多,那他那無所不能,高高在上的師父可不就掛不住臉了?

讓師父掛不住臉,是做徒弟的失職,太乙不能坐以待斃,打算給他師父加點講課的籌碼,於是通天教主拚人數,他們就拚質量,哼哼,搞個牛逼的座談嘉賓來,壓通天教主一頭還不是輕輕鬆鬆?

太乙心思活絡,一掃師兄們愁眉苦臉的樣子,跑到元始天尊麵前要他給老君寫了一封邀請信。

闡教死板,難得出太乙這麼個心思活絡的,師兄們都說他會挨訓的,可是太乙不隻沒有被訓,還真拿到了元始天尊親筆寫的邀請信,太乙耀武揚威地從紫霄宮走出,背負著大家的期待,曆經千辛萬苦,跨過危險的天外天,來到了寂寥的太清境。

老君聽了這繪聲繪色的前因後果,信也沒看,收到袖子裡,轉過身往回走,淡聲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欸,”太乙站起來,忙喊,“師叔!”

老君不理他。

太乙看著他的背影,喊:“那您來不來啊?”

老君閒的已經精神分裂了,他說:“會去的。”

太乙大喜。

菩提樹的果子掉的更厲害了。

太乙嚇了一跳,撿起地上的果子,抱在懷裡,聽到老君說:“喜

歡的話就拿走。”

太乙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他躊躇許久,說:“好吧好吧。▔▔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他想了想,禮尚往來地說:“師叔,你給了我果子,我也送您點東西吧。”

老君不感興趣。

太乙摸了摸乾坤袋,摸空了袋子,也沒摸到酒,估摸著這一路艱險,落路上了,他苦惱地撓了撓頭,手裡的果子又掉了一地。

老君轉過身,看著他慌忙地撿果子,走過來,竟也幫忙撿起果子來。

他可能是太閒了,好大個仙人,竟然不用法術,像個凡人一樣,辛勞地將地上的果子用手,蹲在地上,一個個撿了起來,然後又一個個地送到太乙乾坤袋裡。

太乙深深感動,他沒想到同為三清的老君人這麼好,爽快地答應邀請不說,竟然還幫忙撿果子,他站起來,認真地說:“師叔你放心,下一次,我一定把酒給你帶來!”

老君愣了愣,也跟著站了起來,小心翼翼地問:“下一次?”

太乙點點頭:“沒錯,我還會再來的。”

就在這時,不止是那莫名掉落的菩提樹,連寂寥無聲的太清境也刮起風來,那風將老君模糊的麵目吹的清楚,將他靜止不動衣袍吹動,也將他不願結因果的心吹動。

太乙震驚地看著四周,剛想問怎麼了,卻又見老君背過身,再一次走入了除了煉丹爐,空蕩蕩的殿中。

“師叔!”太乙喊。

老君擺擺了手:“有什麼話,下一次再說吧。”

下一次不是第二次,是又一次,再一次。

清靜的太清境至此染上了酒味兒L。

太乙可能在闡教憋壞了,到他這裡口若懸河,老君聽著聽著,建議他轉投通天教主去。

太乙大驚,說:“豈能如此?我心昭昭,一心隻在闡教。”

老君嗬嗬兩聲,也跟他開起玩笑來,說:“小師侄,你的一片赤誠我會轉告你師父的。”

太乙笑嘻嘻地抱拳說:“喲,那就勞煩您老人家了。”

太乙乾啥啥不行,拍馬屁倒是一流。

老君想過,像他這樣心思活絡又沒心沒肺的人,又不像上清愛惹麻煩,到哪都招人喜歡,是可以活很久的。

不過人總有意外,就像鴻鈞從沒有的三屍在遇到的意外後就長出來了,太乙從沒有的心魔也因為一場意外長出來了。

那件事的打擊對他太大,他為此甚至得過且過,修為停滯。

仙界一個人的具體情況是可以通過外貌看出來的,就比如三清從未老去過,而闡教弟子卻在逐漸衰老,其根本在於修為。

太乙修為停滯,開始慢慢變老,他老的甚至比他頭上的師兄們更甚。

老君煉丹爐裡那些被太乙戲稱是落灰沒人要的玩意,開始一袋袋送到他手裡,但是這些都不管用,心魔難除,他也不願跨過,老君根本是無能為力。

他隻能變得多話,讓他這個彆去惹,那個也彆去惹,置身事外,袖手旁觀,自保為上,死了

可惜。

這些話太乙聽進去了,甚至偷偷傳給了哪吒。

可惜的是,很多時候命由天不由人。

封神大戰來開,太乙身為弟子不得不參與其中,上次還在他問九苗的事。

真是離袖手旁觀四個字越來越遠。

老君摁了摁跳個不停的眉頭,心裡想,這會兒L莫名其妙心慌是為什麼?

正想著,殿外傳來人聲,高聲喊著:“師叔,我又來給您孝敬酒了!”

老君聞言,臉上浮現出淺淺的笑容,看著熊熊燃燒的火爐,撐著腿,從地上站起來,笑著說:“雖說天上一天,地下一年,可你一天到底要來幾次?”

往日太乙會說“天上的一天慢的就跟地上的一年似的,根本沒差彆”,可如今,回應他的隻有殿外寂寥的風聲,老君心裡想,今天曉得尊重他這個師叔了,不頂嘴了?

怪不習慣的。

他笑著搖了搖頭,踏出步子,徑直往外走,嘴上在嫌棄,步子卻比以往的要快很多,然而,當他走到殿門口,快要看到殿外的菩提樹前時,聽到了“砰”的一聲巨響。

老君心驚肉跳,心跳忽然變快,忙往外跑去,然後看見了空空蕩蕩、白霧茫茫的太清境。

他左顧右盼沒有找到聲音的主人,隻看到了無故摔在地上,摔了一地的酒壇。

這是……怎麼了?

他一腳踏在殿外,一腳留在殿裡,茫然地看著空無一人的太清境。

他滯在原地很久,聽到煉丹爐裡燒的越來越旺,也感受到莫名其妙刮起的颶風,他有點不敢往外走了,這種感覺太像當年他留守紫霄宮,等了很久,結果隻等到雙雙昏迷的玉清和上清以及鴻鈞的那把常拿在手中卻再無歸屬的折扇。

他太通透,什麼事其實在發生之前就能想明白,猜透徹。

可他又想太多,即便知道也被情緒牽引著胡思亂想,故意繞過正確答案。

他這個膽小懦弱又看不開的家夥連當年那個坎都邁不過去,又該如何邁過腳下的這一道坎呢?

他站在原地,慢慢閉上了眼睛,就在此時,殿外的菩提樹落下了無數青澀的果實,他們落了一地,將當年“瓜未熟卻蒂落”的真凶指明。

他鼓起勇氣,辛苦結下的因果,就在此時,

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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