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9 章 餘地(2 / 2)

玉清那臉黑了很久,黑到天庭的人都知道通天又在他們之間數不儘的恩怨裡多添了幾筆。

但也許是債多了不愁,通天一如往常地犯賤,後來玩到沒玩的了,就爬牆,要爬到玉清屋子裡,閒的專程找打。

玉清不打他,或者說,數次斬三屍,斬的七情六欲快要斷絕的他很難再生的氣來。

他任由通天瞎轉悠,連個多餘的眼神都懶得給他。

他不應戰,通天待不了多久,就又悻悻地回去了。

走了兩步,卻還是沒忍住轉過頭,問出了真正想要試探的問題,他說:“我聽說你斬三屍失敗了。”

玉清掃了他一眼,問:“從哪聽說的?”

“不是嗎?”

“是,”玉清乾脆利落地承認,但是話鋒一轉,說,“但是失敗還是成功對數次斬斷三屍的我來說沒有任何意義。”

他抬起手,輕輕往左右揮了揮,淡道:“貪嗔癡早已被我清掃殆儘,我的心乾乾淨淨,空空蕩蕩。”

“是嗎?”通天低下頭,皺著眉,還在猶疑。

“是,”玉清緊盯著他,一字一句地說,“如果沒有你,沒有所謂的截教,會一直是。”

通天像是被陡然潑了一頭冷水,霎時間凍在原地。

他攥著拳頭,聲音微微發抖,問:“既然如此,你就早點把眼前的事了結,或者乾脆不要來,何必滯留在此,和仇人相處。”

玉清沉默許久,說:“我來此是為了天庭。”

“既然是為了天庭,就早點

簽了封神榜,然後回到你的昆侖山。”

玉清點了點頭,說:“是該這樣,但是昊天邀請了三清,我來了,你應該也會來。”

“我在等你來。”

通天愣了愣,有些恍惚地問:“什麼意思?”

“我想問問你,”玉清頓了頓,十分認真地問,“要不要回昆侖山?”

通天臉色幾變,想起他和玉清無法越過的鴻鈞的死,想起玉清斬不儘的三屍,說:“不必,我覺得現在挺好的,自在。”

“自在,”玉清喃喃,眉宇間的冰雪更加冰冷,他點了點頭,說,“我明白了。”

通天轉過身,擺擺手,說:“天庭不要長待,你趕緊簽了就回去吧。”

玉清看著他的背影,輕聲應好。

這三天,他們一直沒見到太清的到來,在通天以為太清沒被邀請時,玉清意味深長地說:“他不會來的。”

通天困惑。

玉清看著他利落地簽了字,莫名其妙地說:“隻有一半的大道注定是畸形而錯誤的道,隻有合二為一,才是真正的大道。”

“所以?”

“所以,你我會成就真正的大道。”

通天覺得玉清語言混亂,可能是病了,他擔憂又憐憫地看著被三屍折磨數萬年的玉清,又一次催促著他回昆侖。

玉清確實走了,走前,他倆相安無事地站在一起,看著天庭霧氣朦朧,靈氣磅礴,生機勃勃。

通天對玉清總是在大大咧咧下藏著小心翼翼的討好,玉清看出來了,他打斷了通天毫無意義地滔滔不絕,說:“我沒有恨過你。”

“我也不曾覺得你有錯。”

通天一愣,難以置信地轉過頭,看著玉清,玉清如同那年在昆侖山,和他一起看到冰雪瞬間消融,萬物刹那複蘇,用一種平淡卻篤定的語氣說:“妖魔們大鬨昆侖也好,師父的死也罷,就算有錯,也錯不在你。”

“那截教呢?”

“闡截教義相悖,相鬥是必然的,你不必放在心上。”

玉清攤開手,上下翻動,說:“闡截相生相克,相生相依,是陰陽的兩極,是清濁的兩分。”

“是共生的你我。”

通天愣在原地,說不清楚心中是什麼情緒,他自我放逐多年,好像終於看到了喘息的餘地,好像終於可以和過往和解,好像終於可以撿起少年時的狂妄,告訴自己,

你的存在不是錯。

通天眼中酸澀,卻放聲大笑。

玉清安靜地看著他笑,待他笑完,在一旁平靜地複述通天當年的初心,他說:“天衍四九,大道五十,”

“截取,一線生機。”

通天有些窘迫地摸了摸鼻子,說:“怎麼還記得這個?”

“一直記得。”

玉清站起身,丟下一句“我走了”,就離開了天庭。

通天看著他的背影,衝動地喊道:“喂!”

一如既往地不好好喊他的名字。

但他也是一如既往地知道在喊自己。

玉清轉過頭,問:“怎麼了?”

通天搖搖頭,笑嘻嘻地說:“沒什麼。”

他隻是覺得,自己好像可以跟玉清和好了。

玉清點點頭,也沒有像以前那樣斥責他無聊,轉過頭,在通天的注視下,離開了天庭。

通天從未有過這麼開心的時候,碧遊宮尋常的一切在他眼裡都變得有趣,看到他這樣開心,弟子們所有習慣性貶損闡教的話都生生咽了回去,通天也不愛在自己高興的時候聽到這群混小子貶損玉清。

他宣布閉關,然後進入了碧遊宮七七四十九重小境界裡獨享這份喜悅。

不過在他還未將這份喜悅消化乾淨時,自己就被無當聖母強行叫醒了。

她欲言又止,通天則在蘇醒過後溫柔地安置自己周身的花朵,然後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慵懶地伸了個懶腰,笑嘻嘻地問:“怎麼了?一副有話不敢說的樣子。”

無當確實不敢說,尤其在她看到通天如此高興的時候。

不過她一直是一副有話難說的便秘樣,通天已經習慣了,他雙手抱胸,攏著寬大的道袍,赤著腳在陽光燦爛的山野裡遊蕩,他一邊走蓬萊島的山野精怪一邊跟著他跑,他們銜著最甜美的果實,最新鮮的花朵來到他的身邊。

通天身上還有花沒抖落完,又有人送花,他無奈地說:“都說彆送了,送了也沒地方放。”

精怪們連人話也不說,嘰嘰喳喳,叫成一團,不用翻譯,通天也知道他們跟在喊“教主教主”。

哎呀,他想,真是頭疼死我了。

他隻能一一挑選禮物,然後抓到一個捧著桃花的精怪,驚悚地問:“你個男的送我花做什麼?”

精怪試圖狡辯。

通天不聽,一揮手宣布:“給我回去麵壁思過!”

精怪就不,他抓住通天的褲腳,拖著他走,通天抓住褲子,氣道:“再不鬆手,罪加一等了啊。”

那精怪終於急了,急的說了人話,爆出一個大瓜,說:“可是卯日也給您送花了。”

通天一頓,眯起眼睛,轉過頭,看向無當聖母,問:“有這回事?”

無當聖母羞愧地低下了頭。

“行行行,一視同仁,”青天大老爺通天教主大手一揮,宣布,“都給我麵壁思過去。”

“可能現在卯日不行了。”

“為什麼?”

“天庭的金烏死了,卯日代替他做了人間的太陽。”無當解釋道。

通天瞪大眼睛,揣著手,沉思片刻,悠悠地說:“算了,這可比麵壁嚴重多了。”

“就讓他跟著太白在天庭好好給那個報複世界的神經病打工吧。”

“至於你,”通天抓住精怪的後領,丟了出去,“繼續給我麵壁去。”

看到他被丟走,這群沒有同門愛的精怪們嘻嘻哈哈笑鬨成一團,通天看了他們一眼,他們又沒骨頭地倒在通天身上獻媚

的獻媚,撒嬌的撒嬌。

通天看著他們變身術半通不通的樣子,眼睛疼得要死,他說:“彆變了,也變不出個真仙女來。()”

哼,?()”他們氣惱道,“就知道教主隻喜歡雲霄,連混元金鬥也給了她。”

無當聖母聞言臉色一變,怒喝道:“都閉嘴!”

精怪們被平日裡威嚴就重的無當聖母嚇得要死,剛剛通天怎麼叫也散不開的家夥,一下子都作鳥獸散了。

通天遲疑地摸了摸下巴,看著無當聖母的樣子,小心翼翼地說:“你彆生氣,她們就是開個玩笑。”

他怕無當聖母不信,豎起手來發誓:“你放心,雖然我確實蠻喜歡雲霄的,但是我必不會搞師徒戀這種悖倫的混賬事。”

他清了清嗓子,擺出十二萬分的認真:“我還是很有原則的!”

無當聖母嘴唇顫抖著,彆過頭,沒看通天這副吊兒郎當的樣子。

她不說,總是有人會說的。

遠處從外得知通天出關消息的多寶道人,迅速朝他們這裡飛來,給困惑不解的通天解惑。

他焦急地說:“師父,闡教的人動手了!他們教中的子弟殺了我們許多弟子,還有……還有趙公明,被生生釘死了啊!”

通天沒什麼反應,多寶道人生怕他不知道闡截開戰,喊道:“那三霄為了報仇找闡教的人算賬,卻被元始天尊親手殺了。”

“師父,元始天尊下山了。”

通天默默看向無當聖母,無當聖母慢慢點了點頭。

通天臉上鬆快的笑容凝結在臉上。

往日種種在心中翻騰,他好不容易的解脫竟然是一場自以為是的笑話。

玉清和所有人一樣恨著他,怪罪他,認為他不該存在於世。

鴻鈞已死,他和玉清根本沒有和好的餘地。

他太天真、太愚蠢了。

他閉上眼,回到了此生最冷的時候,玉清怨恨的聲音回蕩在風雪紛紛的昆侖山,他站在山門,狠聲道:“你若是再向前走一步,就算叛離師門,永遠也回不了昆侖山。”

通天身上埋著雪,將身上的傷痕凍得結痂,狼狽的樣子就和當年剛從死人堆裡被鴻鈞撿回昆侖山的小食屍鬼一樣。

怎麼來的,他就會怎麼走。

通天的臉已經被凍僵了,連慣常的笑都擠不出來了,他偏過頭,隻看到了玉清帶著血的衣袍和那把擋雪的傘。

他歎了口氣,說:“天太冷了,你還是回去休息吧。”

玉清死死盯著他,渾身不正常的發燙,滿臉通紅,眼睛裡爆著猩紅的血絲,根本體會不到他說的冷,他冷道:“我讓你停下來。”

通天置若罔聞,他轉回頭,繼續走向下山的路,一邊走一邊自顧自地說:“我現在應該算是叛離師門了。”

“如果你有一天想要替父報仇,就下山來找我吧。”

通天望著昆侖山萬年不化的冰雪,聲音飄在空寂的山穀裡:

“我會等你。”

一閉一睜,他又回到了陽光燦爛的蓬萊島。

可他還是像身處於昆侖山,冷得發抖,他望著昆侖山的方向,仿佛看到了北海刑場上讓他靈魂都震顫的玉清的眼淚。

他抱住雙臂,手指輕輕點在手臂上,搖了搖頭,無奈地笑了笑,說:

“三屍終究難斬,這是來找我討要承諾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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