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等待的滋味(2 / 2)

午夜布拉格 琅儼 6153 字 4個月前

她實在是太困了,近乎一個晚上的等待讓她在1926年的這個早晨到來的時候甚至都沒法睜開眼睛。於是明白她所等的那個人今天已經不會來了的林雪涅又陷入了淺眠,直到街上開始嘈雜起來,她才緩緩轉醒。

在借用這間臥室裡的浴室稍稍洗漱了一番之後,她就帶上鑰匙和她的那一小疊在這個年代應該還沒有過期的美金走下樓去。

當她走過一家提供早餐的咖啡館時,她隔著玻璃窗看到一位已經上了年紀的女士正坐在靠窗的位置享用她的早餐,以及今天的報紙。當她走過那位女士正坐著的桌子時,她把腳步放得很慢很慢,然後……她看到了那張報紙上寫著的日期。

上麵寫著……今天是星期二。

也就是說,她在星期一的早晨回到了屬於她的那個時代,又在星期一晚上的午夜時分回到了這裡,從午夜時分等待到了黎明時刻。

弄明白了這一點的林雪涅突然之間很想笑,那或許是無奈的好笑,又可能是自嘲的笑。她總是慣於讓屬於這個時代的人來等待她,而她則總是急急忙忙的,在查理大橋上來來回回地疲於奔波。

現在,總算輪到她來等待了。

但是在習慣了那種匆忙以及奪命狂奔之後,等待的滋味雖過於寂寞,卻也頗為新奇。她終於有時間在屬於這個年代的布拉格城漫無目的地閒逛,欣賞屬於舊日裡的風景。

在好好地看了看周圍的那些水果攤上的物價,以及已經營業了的那些咖啡廳裡的菜單之後,她才用她賣掉電動滑板車得來的美金兌換了一些克朗。

直到這個時候,她才明白當年她把電動滑板車賣給那個美國佬的時候到底是得來了一筆怎樣的巨款。這讓她隻需要把那些美金兌換出去很少很少的一部分就夠她在這座城裡滋潤地過上好幾天了。

而她也的確隻兌換了很少很少的一部分,然後就去給自己買了一份捷克語的報紙、一份德語的報紙,去到人來人往的老城廣場,也像先前她所看到的那位女士一樣,一邊報紙,一邊享用她的早餐。

當她才喝了第一口熱拿鐵的時候,她就已經看到了德語報紙上的那篇醒目的報道。

《德法兩國外長共獲諾貝爾□□》

這樣的標題一下就吸引了林雪涅的注意力。因為學習日耳曼文學的緣故,她的記憶裡是有德國在這個年代的某任外長獲得過諾貝爾文學獎,並且在外交事業上做出了傑出貢獻的那麼一回事。

可事實上,她對於這位外長的認知也僅限於此了,連對方的名字都沒有記得。

因此,在這個仿佛無所事事的上午,她開始起了這篇很長很長的報道。報道上不僅有這名德國外交部長的名字和生平,還有他在這幾年間為德國所作出的巨大貢獻。

他的名字是古斯塔夫·施特雷澤曼,出生於一個很普通的家庭,卻在柏林大學和萊比錫大學學習了哲學和文學,甚至又在那之後獲得了經濟學博士的學位。

他曾短暫地擔任過魏瑪共和國的總理,又從1923年的時候開始擔任德國的外交部長。

才看了幾段話,林雪涅就能肯定這份報紙一定是生活在捷克斯洛伐克的日耳曼人辦的,如果不是這樣,根本無法解釋一份在捷克斯洛伐克發行的報紙為什麼會對這樣一位手段驚人的德國外長有著如此溢於言表的描述。

而一旦靜心下去,林雪涅也不由地對這名在一戰結束的七年之後就拿到了諾貝爾□□的德國外長肅然起敬。看起來,這個時代的諾貝爾□□還沒有淪落為強權國家用來愚弄彆人的玩物,而□□對於施特雷澤曼來說也的確受之無愧。

這位外長僅在成為魏瑪共和國總理的幾個月後就結束了那場由於魯爾區被占領而引起的,蔓延全國的經濟危機。

而後他出任德國外長。他主張讓德國接受自己一戰戰敗國的身份,並在這個基礎上通過努力而積極的外交政策減少了《凡爾賽條約》中規定德國每年都需要償還的賠款額度。不僅如此,他還憑借德國外長的身份,不費一兵一卒就在就任的短短三年時間裡瓦解了反德同盟,並幫助德國逐漸恢複他的大國地位、重新得到國際社會的認可。

就是在幾個月以前,他還幫助德國重新贏得了法國的友誼,讓堪稱世仇的兩國重新緩和了他們之間的關係。

這樣的一份德語報紙讓林雪涅看得津津有味,甚至數次感歎起這位政客的驚人手腕。在這麼一個注定了會無所事事的上午,林雪涅在吃完她的早餐後又去到附近的書店找尋起有關德國的這位外交部長施特雷澤曼的書。可遺憾的是,她並沒有找到。

於是她又帶著她買的那兩份報紙回到了綠眼睛男孩的閣樓。

在過河的時候,她特意走了查理大橋。可這一次,她卻並沒有看到時空的裂縫,也沒有如前一天晚上的那樣,在跑向查理大橋的路上就已經去到了另一個時代的布拉格。

但她也隻是在走下橋的時候又回頭看了一眼查理大橋,而後就向著她所熟悉的那個閣樓走去。可是當她回到這間寬敞又明亮的閣樓時,她會發現自己又不願意繼續去讀她還沒全部看完的這兩份報紙。

於是她在屋子裡四處轉悠起來,她在艾伯赫特的房間裡發現了那幅他還未有完成的畫。然後她很稀罕地蹲在那幅畫的前麵看著畫中的自己。

還未完成的畫看起來有些模糊,可畫中她吹著長笛的樣子卻已被清晰地描繪出了出來,看起來恬靜而又美好。仿佛隻要看著畫中的自己,她就已經能夠想象得到畫出這幅畫的人究竟是帶著怎樣的感情在描繪畫裡的那個人。

她抱著膝蓋蹲在那裡好久。

看著看著,她就笑了。看著看著,她就又落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