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個人知道自己吃某種東西會過敏時,正常反應是再也不碰這種東西,出去吃飯的時候也會再三確認,以免再中招。
像惡鬼這種昨天嘔得昏天暗地,今天繼續找刺激的類型,千渺還是第一次遇見。
惡鬼慢吞吞地抬起頭,青白的臉色一如往常,抬起右手擦了擦唇角。
千渺:“你吃了幾口?”
惡鬼沒說話,墨黑色的雙瞳漠然地看向前方,下一秒,身體就很誠實地出現了排斥反應,隻見他的腦袋猛地向右一歪,彎下腰身,衝著地麵:“嘔!”
千渺:“……”
是不是他老人家幾百年來沒生過病,不信邪,非得再次考驗一下身體的耐受力?
喪屍顯然不好吃,如果好吃,惡鬼昨晚不會淺嘗截止。
歎了口氣,千渺走上前,抬起手臂幫惡鬼順氣,右手輕輕地拍著他的後背。
千渺小聲勸道:“你可彆再吃了……喪屍這東西,除了禿鷲,沒人有這個口福。”
惡鬼嘔了一會兒,輕輕推開了千渺的手,晃晃悠悠地直起身子,有點氣虛地說道:“走。”
千渺抬頭打量他的神色,惡鬼的長臉刷白,神色漠然,看不出什麼。
千渺往前走了兩步,腳步一頓,又走了回來。
剛才她就是太著急回去釣魚,結果一回頭就看見他在埋頭吃喪屍……那畫麵太美,她不想再看第二遍。
以防惡鬼再回去嘗鮮,她猶豫了一下,抬起胳膊,用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牽住了他的袖子。
惡鬼掃了一眼袖口,眼神順勢向上,對上了千渺的眼睛,啟唇道:“做什麼?”
千渺認真地回道:“你有前|科,不得不防。”
他吃完喪屍也不漱口,那些屍液的最終歸宿八成是她的手臂。
千渺扯著他的衣袖,慢悠悠地往前走,小聲嘟囔道:“那東西不好吃,吃完了會臭嘴巴,你看你平時挺愛乾淨的,怎麼這麼埋汰呢,什麼都往嘴裡塞。”
一生喜潔的惡鬼:“……”
千渺好奇道:“你穿黑衣服是不是因為不顯臟?”
惡鬼曾經問過她為什麼不穿黑的,現在想來,這可能是他自己心得啊。
惡鬼忍了忍,嘴唇微動,說道:“我很喜潔。”
千渺回頭看他,一臉的不相信:“有一句話說的好,越是強調什麼,就越是在掩飾什麼。”
惡鬼:“……你不信?”
千渺:“那你為什麼要吃喪屍?”
惡鬼從來不屑於撒謊,他淡淡地說道:“腐肉裡有死氣,能夠帶來死亡。”
千渺眨了眨眼,反應了幾秒,才明白他說的是什麼意思。
“……你想自殺?”
惡鬼沒有否認,隨著她的步伐慢慢地向前飄。
千渺張了張嘴,她並沒有問為什麼。
將心比心,如果她是惡鬼,可能早就想自我了結了。
惡鬼覷著她,冷笑道:“怎麼不說話?我要是死了,你也不用天天喂怪物喝體|液了。”
千渺:“你彆亂說啊,我可從來沒盼著你死,倒是你,動不動就勸我自戕。”
惡鬼:“若是因為彆人的兩句話就去死,那隻能說明這個人早就有了赴死之意。”
踩著河中央的石頭,千渺小心翼翼地過了河,雙腳重新落回地麵,她蹲下身撿起魚竿,拉回魚線。
一邊掛魚餌,千渺一邊說道:“我不是你,也不知道你經曆了什麼。我爺爺跟我說過,隻要不是當事人,就無權站在道德的製高點去批判他人的行為。可是吧,生命隻有一次……不對,我們倆應該是兩次,可是這次,有可能就是最後一次了。”
惡鬼高高地漂浮在她的身後,哭包的聲音嬌嬌柔柔,說起正經事來也是輕聲細語,就像潤物細無聲的春雨,很自然地就聽了進去。
千渺:“我剛來的時候,好幾次都不想活了,因為這個世界,因為自己的懦弱,還可能是因為你總嚇唬我……”
說道這千渺笑了笑,將魚線拋了出去:“可我後來想明白了,你說昨天那個小喪屍,她多想活啊,可是她再也活不過來了。我們呢,起碼還能在這個末世裡存活下去,有選擇的權利。”
千渺洗了洗手,轉頭看向他,春水般的眸子裡映著細碎的陽光:“反正就這一遭了,不如鼓起勇氣再活一次,走到哪裡算哪裡。你也是一樣,我不會像之前的人一樣讓你幫我做壞事,你可以想乾什麼就乾什麼,哪天實在不想活了,再吃也不遲,那麼多喪屍呢,總能碰見的。”
惡鬼沉默地凝視著這個懦弱又強大的靈魂。
他以為她是個窩囊廢,腦子裡全是繡花枕頭,其實不然。
她很強大,能夠在認清生活的殘酷後,再次用積極的態度去擁抱生活,無論前方是荊棘還是風雪。
她如果成了鬼,是否也能如此?
惡鬼很快就把這個想法拋在了腦後。像她這樣的人,不可能會引仇怨,更不可能會被做成人|皮書。
惡鬼沉吟片刻,冷冷地說道:“誰說我想自殺了?”
千渺愣了愣:“……你,你不是說死氣,死亡什麼的嗎?”
惡鬼:“我隻不過想感受下瀕臨死亡的滋味而已。”
千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