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優思第二天看到那林安安的時候,心裡是鬆了口氣的。
林安安穿得很乾淨，長得清秀，手上雖然有乾家務留下來的繭子,可是從她有些微胖可以看得出,她在家裡過得還行。
瞧見顧優思,林安安不知怎麼有些不好意思，“小花說你要見我？”
“是。”
顧優思點點頭，問道：“我聽說你家出了些情況。”
聽見這話，林安安臉上浮現出難過跟尷尬神色,她抓著褲子,宋朝花忙道：“其實之前還行,但是她爸爸上班那工廠不肯賠錢，非說是她爸爸喝醉酒才壓斷了手的。”
“這是騙人的,我爸爸根本不喝酒,我們家沒錢讓他喝酒。”
林安安像是怕顧優思誤解，連忙開口解釋,她急的眼眶翻紅，很顯然,這些日子，因為這件事,她們家沒少被人嘀咕。
“我相信你。”顧優思說道,她們這節課是體育課,體育老師一解散就不知道哪裡去了,操場上跳繩的、踢球的、踢毽子的比比皆是,這邊剛好有台階能讓人坐下，她拍拍台階，道：“你們坐下來吧,咱們慢慢說。”
宋朝花扯了扯林安安，愣是厚著臉皮坐下。
林安安到底是小姑娘，臉皮薄，受人幫忙總覺得不好意思，她囁嚅著坐下，不知該說什麼。
好在不必她想，顧優思自有辦法問清楚情況。
從林安安的話裡，顧優思知道了她是家裡長女，下麵兩個弟弟一個妹妹，她爸爸原本是在工廠上班，是家裡的頂梁柱，一個月能掙五十多，這雖然不多，卻也養得活一家。
眼下她爸爸斷了手，工廠那邊不肯認賬，還把他給炒了，為了給他爸爸治傷，家裡的存款都掏空，還跟親戚朋友借了錢。
“我媽媽說實在沒辦法，家裡太缺錢了。”
林安安低聲，眼眶裡的淚珠順著臉頰滑落，“我們家現在已經窮的隻能吃粗糧，弟弟妹妹也不能讓人照顧，家裡拿不出這筆錢來。”
所謂貧賤夫妻百事哀就是如此。
底層家庭真沒什麼耐衝擊的底蘊，但凡隨便一個人出事都會讓原本情況算好的家庭急轉直下。
顧優思看多了這種事情，可當事情發生在自己身邊時，還是不免心酸。
林安安抹了抹眼淚，道：“我知道我輟學後就回不來了，但我總不能不管我的弟弟妹妹。”
“可你輟學出去你這輩子就毀了啊！”
宋朝花語氣有些激動地說道，“你有沒有為你自己考慮過？”
林安安低著頭，手指扣著洗得發白的校褲，“我媽媽前天累暈了，在家裡摔倒了，我……我不能這麼自私。”
宋朝花嘴巴張了張。
她知道，不同於對她很冷漠的林蓮花，林安安的父母對她很是疼愛，不然也不會讓她上到五年級了。
“你剛才說你媽媽很會做飯？”
顧優思很冷靜地問道。
林安安
點點頭，是?，我媽媽是四川那邊來的，她很會做川菜，她做的辣椒醬很好吃的！”
“那今天放學回去，能讓你媽媽給我們做幾道菜嗎？”
顧優思道，“菜錢我出，你媽媽下廚，行嗎？”
不知道為什麼，眼前分明是個小女孩，林安安卻覺得她跟其他人都不同，大概是因為她的眼神太過堅定，以至於等她回過神來，自己已經答應下來這件事。
“你要去她家？”
藍麟對顧優思的想法很支持，但不讚同顧優思一個人去，他道：“我陪你一塊去吧，再說了，試菜總得人多一點兒，才能吃得出味道，是不是？”
顧優思想了想，還真有道理。
自己喜歡的菜，彆人未必喜歡，人多點兒，這能給的意見也跟著多了。
她跟藍麟、宋朝花、林安安四個人一放學就去了林安安家裡，她家住得不遠，可卻很狹窄，是大雜院的倒座房。
一般這倒座房是麵南朝北，冬冷夏熱，很是不透氣，因此房租也便宜。
林安安一進家就不好意思地說道：“我家裡東西多又亂，來不及收拾，你們可千萬彆介意。”
“這有什麼，我們以前住的也是這種房子，是不是，顧、顧優思。”
宋朝花下意識地安慰，朝顧優思看去。
顧優思看了她一眼，倒是沒說什麼，點了下頭。
林母今日在家裡，她瞧見林安安帶了這麼些同學來，先是一愣，而後連忙堆起滿臉的笑容：“你們是安安的同學，來找安安玩嗎？”
幾個小孩子從裡屋跑出來，都穿著打補丁的衣服。
最小的女孩子估計才三歲，鼻子下還掛著鼻涕，跑過來抱著林安安的腿，喊了聲姐姐，從林安安的身後探頭看這些陌生人。
“媽，她、他們……”
這件事，林安安還真不知道要怎麼說。
顧優思抓著書包帶子，“阿姨，是這樣的，我爸爸要開一家飯店，但是找不到廚師，安安學姐說您的廚藝很好，所以我們想來看看到底怎麼樣，如果可以的話，就請您去當大廚。”
她從口袋裡掏出五塊錢，“這是菜金，您要是願意，還得麻煩您自個去買菜買肉。”
林母都愣住了。
她看了看手裡的錢，哎呀了一聲：“你們這些小孩子不是瞎胡鬨的吧，這麼大的錢快拿回去，叫家裡人知道了要不高興的。”
林安安忙道：“媽媽，他們是認真的，不是開玩笑。”
“是啊，阿姨，這事我們家長都知道。”藍麟道：“我們這邊是很缺個好廚師，顧叔叔也一直在找，您要是真的有一手，那您可幫我們大忙了。”
藍麟不愧是天天被老爺子帶著耳熏目染，一番話說的漂亮極了，分明是幫人，還叫人覺得自己才是幫人的。
林母猶豫片刻，道：“那行，不過這錢還給你們，阿姨還不至於讓你們出錢，安安，你照顧你朋友，媽媽出去一趟買菜。”
“
誒。”林安安鬆了口氣，連忙答應。
林母把錢還給了顧優思，匆匆出去了。
顧優思嘴上不說，但心裡覺得這人人品倒是不錯。
林母是真的會做川菜。
她做的菜也不是什麼大菜，就是普通的炒土豆絲、番茄炒蛋、回鍋肉，可吃起來味道就是比外麵的好。
宋朝花光是就著炒土豆絲都吃了兩碗飯了。
旁邊幾個小孩子看呆了。
她不好意思地拿紙巾擦了擦嘴巴，阿姨做的太好吃了，我沒忍住就吃多了，這土豆絲怎麼能這麼好吃??”
“那可是，我媽媽光是辣椒都是特地挑我們老家那邊的品種，這種辣椒又香又辣，之前我媽做的辣椒醬還很多人想要呢！”
林安安臉上露出自豪的神色。
以顧優思的口味來說，這幾道菜確實算得上不錯，至少如果是下館子，她會願意去。
林母在旁邊擦著圍裙，笑道：“你們喜歡就好，多吃點兒。”
顧優思卻放下筷子，道：“阿姨，您其他菜還會做嗎？像小酥肉，涼拌菜、辣子雞？”
“會，怎麼不會，不過你這小姑娘倒是知道的挺多的。”
林母有些吃驚。
顧優思笑道：“既然這樣，那阿姨您留個電話吧，我讓我爸爸聯係您。”
林母啊了一聲，林安安心裡高興不已，知道這事怕是成了，連忙記下個電話，“這是我們附近小賣部的電話，你說是找我們家的，她就知道。”
顧優思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她還厚著臉皮直接打包了剩菜回家讓顧金水他們嘗了嘗。
顧金水吃過後，道：“這味道倒是還行，開一家店也不算虧。”
“是啊，咱們這也算是行善積德。”何春蓮感歎道：“那個工廠也太不像話，工人在廠子裡出事，怎麼能不賠還把人給辭退了？”
顧銀星吃著回鍋肉，“媽，這是咱們家現在搬出那大雜院了，您好些事情都不知道，現在廠子裡可不比當年，亂著呢，像前天我碰到以前咱們家鄰居孫大娘孫大爺，老兩口說兒媳婦跟兒子乾的好好的，不知道怎麼就下崗了，廠子裡給了點兒錢就給打發了。”
何春蓮等人都是一驚。
何春蓮道：“這不能夠吧，這也太沒人情味了，再說，他們乾了這麼多年，廠子說下崗就下崗啊。”
“這有什麼辦法呢。”顧銀星道：“孫大爺兒子夫妻倆都是老實人，又不會來事，領導可不願意拿軟柿子捏，如今夫妻倆去做日結，幫人搬搬抬抬，都快四十多的人了，還乾這種臟累活。”
梁穎聽著也皺眉，“眼下這些廠子的情況是真亂，我們紡織廠那邊倒是還沒出現下崗，但是也是小二黑過年——一年不如一年，奇怪的是，廠子裡的機器一台台的從國外進口進來，可訂單卻是越來越少。”
顧優思眼瞅著這些人越說越沒邊，趕緊把話題拉回來，“爸，其實我覺得咱們家開個飯店真不錯，而且，
咱們有個飯店，豆子叔叔不是開旅行社嗎？可以讓他把人拉到咱們飯店去消費啊，客源這方麵就不缺了。”
她話剛說完，客廳裡安靜下來。
顧金水等人都詫異地看著顧優思。
顧優思都懷疑自己是不是臉上沾了什麼飯粒，她摸了摸臉，“怎、怎麼了？”
“哎呦，我侄女怎麼這麼聰明，這都讓你想到了！”
顧銀星抱著顧優思，嘴巴也不擦就在顧優思臉上啵一個。
顧金水忍不住笑道：“要不說閨女像爸呢，我閨女就是學了我的聰明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