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自習提前得知了語文成績之後,接下來上午四節課，很顯然將會看到各科老師抱著卷子大步走來身影。
數學老師高雯瑩一手端著茶杯，一手把卷子往講台上一放,熟練從紙盒裡抽出一支粉筆：“分數出了，猜猜你們考得怎麼樣？”
麵對這似曾相識問題：“……”
為什麼徐西北和高雯瑩老師都要先來這麼一問，太心梗了。
大多數人都不敢抬頭,避免跟數學老師對視，生怕被點到名字做“批判典型”。
除非全班大幅度提升，否則每次探討主題，勢必都是反思以謀求進步居多。
然而數學老師這次一反常態,笑了：“這次成績,有兩個同學表現我很滿意。”
這個不用懷疑，其中一個名額基本確定屬於林恒。十六班裡除了林恒，幾乎沒人能每次都那麼變態考滿分。
數學考滿分,是人嗎？
不！
不知道自己被劃分為非人類林恒,下一秒被數學老師以讚許口吻點到名字：“咱們班林恒，這次又是滿分，而且是整個年級唯一一個。”
雖說已經有所習慣了，但全班還是不免一陣哀嚎騷動。
“太變態了，怎麼做到……”
“哎怎麼能一分都不扣呢！”
“我如果能考到這個成績,估計我媽就可以讓我隨便玩了嘿嘿。”
“不,你如果是能考到這個成績級彆，多半就已經進化到斷情絕欲一心隻有通天大道了。你看看林恒，每次被單獨拎出來表揚，啥反應也沒有……”
聽到這話他同桌偷偷去看林恒,對方神色平靜,確是心如止水,毫無波瀾。
“太強了，太強了。”
而一聽到數學老師說“唯一一個”滿分，許西安就一臉痛苦麵具。
或許是她迫切想知道自己多少分目光太過熱切、有如實質，高雯瑩也不必翻卷子，看著她麵帶笑意道：“西安這次考也很好，就扣了五分，145，非常不錯了。”
許西安並沒有受到安慰。她剛剛語文成績已經跟林恒差出去6分，現在又是5分，儘管其他科分還不知道，也多半是又追不上了。
整個育風，班上第一和第二之間，分差就沒有像他們班這麼大。她這個分數放到其他班去，少說也能乾掉五六個第一。
許西安：既生瑜何生亮，在氣了。
到了午休時間，三門主科以及政治分數已經出了。
時延跟林恒一塊去食堂路上，剛剛經受了班主任“精神荼毒”各班同學都直勾勾將目光落在兩個人身上。
這兩個人，簡直是行走靶子——
林恒一直都是傳說中“彆班孩子”，每次考試公布都會以逆天成績成為老師列舉出來必備例子。如果說林恒是老師用來敲打刺激優等生，那麼時延儼然已經晉升為“進步標兵”。
以往排名靠後學生們還可以安慰自己，像林恒這樣成績他們是很難達到了，畢竟每個人先天條件就不一樣。然而時延毫無征兆橫空出世，作為曾經全年級倒數第一，全校找不出一個比時延成績更糟糕、起點更低了。
於是原本已經多半放棄底層老師們底氣大增：都支棱起來！時延可以，你們也一定行！！
萬萬沒想到，育風這樣學校也即將麵臨內卷，屬實離譜了。
時延跟林恒在人群中穿梭，無視所有矚目殺進食堂，然而還是已經排起了大長隊。
等待間隙，日常嘈雜食堂裡能聽到幾句旁邊同學八卦。
“總排名出了嗎？時延這次能升多少啊。”
“應該就今天事兒了吧，最晚放學就能拿到了，我覺得。”
“下午例行班會估計老班會提到，我猜至少有一百吧？”
“不止吧，他成績比我高，我上次是排650……”
韓閆宇跟簡丌沒在食堂看到，估計是跑到校外去吃了。
時延本人對周圍小聲討論並不關注，江喻倒是挺喜歡聽彆人驚歎，在活動範圍內光明正大去聽牆角，邊聽邊笑眯眯地點頭讚同。
江喻：“我剛剛聽到有人說你是在世林恒。”
時延：“……”
可能是題做多了，時延第一反應是這句有明顯語病，還不止一處。林恒本人還在呢，而且他成績目前離林恒差太遠了。
已經不被當做人林恒感受到時延視線：“？怎麼了？”
時延無言看著他：“沒事。”
每次考完流程都有經驗了，事實確實和猜測差不多，到了當天放學之前，徐西北拿著一張表格進來，安排課代表上去幫忙裁剪，得到一批長條紙根據名字分發。
長條紙上是每個人具體成績總結。包括各科目單科成績，以及對應班級和年級排名。最後一欄是總分，還有對應班級和年級總排名。
非常清晰，一目了然。
這個紙條說是留給家長看，實際不少人都會直接用它疊個紙星星。
育風高中本校和分校各有十六個班，一般隻有像統考這樣大考才會把兩校區合並起來看，本校均分一貫比分校要強一點。
本校高二大概有八百個學生。
時延作為倒一學號是四十八，他拿到紙條後低頭去看，這次成績在班上排在第32位。
他安靜抿唇看向江喻，什麼也沒說，但是意思很明顯：目標失敗了。
早上公布四科成績，時延以為可以達到預期，但沒有。
之前跟江喻定下第一個小目標是進入班級前三十，很接近了，不過還是差了一點。
“沒事。”江喻神色不像平時那麼放鬆，心思顯然不在這裡。他長相原本就是眼窩偏深邃類型，背著光坐在窗台上，茶褐色眼睛清透又冷淡，不笑時候那種欠打感覺消失很乾淨，甚至有種說不出距離感。
時延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以為他是有些失望，垂下眼沒有吭聲。
這次不行，下次就更努力。
但他不會跟江喻去說“下次我肯定能做到”，不確定一定能完成承諾，他不會說出口。
想做就儘力，不必多說，承諾隻在能力範圍內做得到時候才做。
林恒拿到了他自己成績單，看時延表情算不上多開心，想了想問了一句：“多少？”
時延把成績條遞給林恒，他接過去很快掃了一圈，有些意外，很乾脆道：“32，已經很好了。”
林恒不是因為對方是時延才這麼說，而是這個進步速度，已經可以說是突飛猛進，異常神速了。他了解時延，他問題在於基礎薄弱，需要時間先打地基，耗費功夫大多都在這上麵，準備時間太短。
能有這個成績，已經差不多是時延能做到極限了。
高二十六個班，每個班平均差不多有五十個人，時延班級名次上升了十六位，總排名上升了二百五十六。
育風不少人都按往前進了多少個考場來算，比較有實感，一個考場人數大概是二十五個，算上零頭，時延這次整整前進了十一個考場。
鑒於時延上升起點過低，這個進步跨越幅度幾乎能算是建校以來首例了。
拿到成績都會互相問一問，簡凱鑫跟同桌對完，轉頭好奇問時延：“延哥，你這次排多少？”
光看時延表情，簡凱鑫覺得可能沒有自己想象高。
然而下一秒就聽到時延言簡意賅隨口道：“三十二。”
簡凱鑫：“……！！！！”
他下意識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成績單。他成績一直徘徊在中遊水平，相當穩定，誤差不超過五。這一次他降了兩名，掉到了第三十一。
跟時延隻差了一位。
簡凱鑫瞳孔地震，震驚同時流露出異常崇拜目光：“延哥，牛啊。”
他一直都想進步但一直都原地踏步，像林恒那樣學神跟他情況差太多，問了也沒用，簡凱鑫兩眼放光注視著時延，虛心求教：“除了多刷題以外，有什麼好學習辦法能教教我嗎？”
時延想了想，打開筆記本撕下來了一張紙，把自己每天做事給簡凱鑫照實寫了一份。
一看時延二話不說就開始整理，簡凱鑫一愣，默不作聲看時延低頭寫，很難不覺得有點感動。
他之前一直都沒想過這個問題，現在突然開始為時延覺得不公——
到底是誰傳出來流言，把時延在育風高中形象塑造成了三頭六臂凶神惡煞！！
時延明明人就比他遇到大多數人都好，實際相處也沒見他打過架，究竟是誰散播謠言。
說起來大部分人都沒探究過這個問題，簡凱鑫一開始也挺怕時延，先入為主下，時延“一哥”形象太過深入人心，他都沒敢跟時延說過話。
後來才發現傳聞不屬實，太坑爹了。
簡凱鑫想著還是不要問時延本人了，等他找幾個人問問，看看源頭到底來自哪裡再說。
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之後，簡凱鑫覺得有種使命感油然而生。
很快寫完，時延把那張紙遞給簡凱鑫，“每個人擅長不一樣，你先按這個試試，再根據自己情況調整。”
“好！”小胖子開心接過來，一臉認真看下來，神情逐漸呆滯。
天，這強度一天真能全做完嗎？
簡凱鑫頓時對時延肅然起敬。
首先第一點五點半起床這件事，簡凱鑫就已經開始痛苦麵具了。
舍不著孩子套不著狼，簡凱鑫決定放棄自己早上睡眠，明天開始試試。
“對了，不要熬夜。”時延想起來江喻跟他說，“如果晚上事情做不完，可以早起一會挪到早上完成。早上頭腦會比較清醒，效率也更高。熬夜多了話會變傻。”
簡凱鑫小雞啄米式點頭：“好好，知道了。”
太靠譜了，他已經開始做夢期待下次排名了！
林恒聽著兩人對話，收拾完書包站起身，輕鬆朝時延笑起來：“走吧。”
“嗯。”
時延把課桌上輔導書和筆記放進包裡，跟簡凱鑫簡單頷首：“走了。”
小胖子嘿嘿傻樂：“明天見！”
時延腳步一頓，“明天是周末。”
簡凱鑫：“……啊，忘了。”
林恒笑著搖頭。
兩人騎車往回，到了周五很顯然所有人都放鬆了很多，期中考也已經考完過去了，愁也就愁剛拿到卷子那一會兒，現在都拋到了腦後。
後車座上江喻沒說話，時延反倒不太習慣，踩著自行車轉頭問林恒：“周末做什麼？”
“還是學習吧。”林恒想了想：“我上周去市圖書館待了兩天，氛圍挺不錯，你要不要一起？”
時延從小跟林恒一起長大，聽到這個其他人可能會覺得無趣回答也不意外，想到江喻反常沉默，出乎林恒意料點點頭：“好。”
一般來說剛考完期中考，絕大多數人都會鬆懈一下，至少放鬆過個周末，但林恒已經習慣了時刻緊繃，倒是對時延真會答應挺意外。
“那明天早上我來找你，一起做公交去吧。”有時延一起去，林恒當然覺得更好。
時延：“先在我家吃早餐。”
林恒偏頭笑：“泡麵？”
時延緩緩眨眼：“……你好記仇。泡麵有什麼不好。”
林恒慢悠悠道：“泡麵挺好，裡麵蛋殼也挺有營養。”
時延一臉黑線，作勢去踹林恒自行車，被林恒非常靈活躲過去了。
林恒：“哇，你搞偷襲。”
時延：“明天早餐已經決定了，油炸蛋殼。”
林恒：“……到底是誰記仇？”
跟時延一路騎回家，林恒心情好了很多。
今天他拿到成績也沒有覺得鬆口氣，因為總分比他上次成績低了五分。
他進入育風是意外，育風學生水平跟他不在一個水平線上。好學校之所以讓尖子生趨之若鶩，不隻是因為師資力量強大，環境舒適，更多也在於競爭會帶來良性緊迫感和壓力，有助於提升成績，激發鬥誌和潛能，追求更高成績。
育風環境太懶散，時延這次成績大幅度直升，有一定原因就是排在後半學生基本不學習。而他們對於時延變化，大多隻產生了驚歎崇拜，卻沒有產生向上動力或壓力。
成績好不是唯一追求和標準，但能一定程度上反應對未來規劃和自我約束力。
每個人性格都不一樣，林恒不會因為拿到第一就放鬆懈怠自我滿足，而是想跟原本目標學校最高成績去比，除此之外還要排除出題難度不同帶來分差，這樣一想他對這次成績並不滿意。
於靜懷今天有彆工作，時延到家時大門是關著。
時延早發現江喻心不在焉，但在學校不方便問，等一到家，就直接開門見山：“你今天怎麼了？”
一進門江喻就明顯活躍了很多，他眼睛明亮看著時延：“有用。”
時延一怔：“什麼？”
江喻在院子台階上坐下來：“成績提升，真有用。”
期中考試時延完全是靠自己。考完出成績後，江喻恍惚感覺自己一瞬間回到了自己身體裡。靈魂體顏色變淡消失了一瞬，快到他自己都反應不過來，又恢複了平常樣子。
就好像靈魂一直漂浮不定，突然有了實感。雖然時間非常短暫，或許就隻有不到一秒，但江喻很確定，他確實一瞬間重新掌握了自己身體。隻是遺憾沒能立刻睜開眼睛，就重新回到了靈魂狀態。
當時時延正在低頭看成績單，並沒有注意到。
江喻本想立刻跟時延說，但他暫時有些回不過神，教室人太多，也不方便和時延正常說話，就乾脆耐心等時延到家了再告訴他。
到家前江喻一直在想今天異常。
這是好現象。證明時延學習是有用，方向是正確。儘管回去時間微乎其微，但至少是一個好征兆，有更明確動力。
“真？”時延並沒有看到江喻說這一幕，在聽到時候難免有些發怔。
他微微皺眉：“可是這一次我們製定目標，其實並沒有完成。”
“這個應該不是重點。”江喻有想過這個問題，“你總體確提高了很多，我們定下目標，隻是為了有一個明確努力方向。並不是說你沒達到預期目標，就能抹殺這段時間進步。”
“雖說確實有用，但事實上也就不到一秒，我甚至懷疑實際時間更短。”
“太短暫恢複正常沒有太大幫助。不過隨著不斷提升，持續時間應該會越來越長。”
江喻神采奕奕，他來到這裡已經挺多天了，既然他能感受到身體，就意味著受到妥善照顧，沒有生命危險。
大概率是在醫院。
跟他設想一樣，這段時間有定期讓時延留意網上消息，公司暫時沒有透露出有關於他身體異常消息，否則會造成一定不良影響。
時延眉目間神色放鬆了一些，劃掉了日曆上有關期中考備注。
“下一場大考是兩個半月後。”江喻看了眼時間，“第二個階段性小目標，就是期末考進入班級前二十。”
現在是第三十二，進入前二十聽起來似乎不算多，其實不然。
排名越靠後前進名次越容易，越往前難度越大。就好像大基數減肥剛開始時總是掉很快，越瘦反而減不下來一樣。第一個目標勉強算成功，第二個務必要真完成。
定在二十，對時延來說比硬要直接進入更高名次更現實可靠。
知道江喻反常原因之後，時延在日曆上期末考日期畫了一個星號，標注了小目標，看了眼時間。
七點半，外麵天已經黑了。
於靜懷還沒回來，不過應該快了。時延打算先做點吃，等他做完，於靜懷應該就差不多該到家了。
時延做飯速度已經變快了不少，兩道菜做好端上桌剛好八點。
他拿了個單詞本背著，坐在餐桌邊上等。
轉眼又過了半個小時，眼看著菜都要涼透了，時延想了想把菜回鍋熱了一下，然後在上麵倒扣了一個盤子保溫。
江喻看著他平靜低頭背單詞，翻頁速度很平均，托著腦袋問了一句：“快九點了，你要不先吃點。”
時延頓了頓，“不餓。”
好巧不巧，下一秒時延肚子發出一聲咕嚕——
聲音其實不大，原本不一定能聽見，但時延家實在太安靜了，就導致這一聲異常明顯。
江喻：“唔。”
時延沉默了兩秒：“……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