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廢和立(下)(1 / 2)

阿玖 春溫一笑 9821 字 4個月前

裴閣老很晚才回到家,滿身疲憊。方夫人和阿玖見到他都是眼睛一亮,殷勤扶他坐下,替他寬去大衣裳,遞上熱茶。裴閣老微笑,“我家囡囡懂事啦。”他麵容蒼老憔悴不少,連笑容裡也透著倦意,阿玖心中一酸,笑嘻嘻的嗔怪,“祖父,囡囡很久之前就懂事了呀。”裴閣老溺愛的笑笑,“囡囡坐下,祖父講給你聽。”阿玖忙拉著方夫人坐在祖父身邊,聽他講朝中之事。

皇帝這一病倒,章皇後和太子又抖起來了,章皇後堅持要在皇帝身邊侍疾,太子呢,不隻出了慈慶宮,還鼓動金鄉伯等人在朝會上呼籲:陛下臥病,應由太子監國。楊首輔是百官之首,可是皇帝一直昏迷不醒,麵對金鄉伯等人的提議,他也不知該如何應對。不答應,政務誰管理?全歸內閣管麼,是不是閣臣們心懷不軌。答應吧,明知道皇帝前幾天才把慈慶宮的包圍撤了,卻還不允許太子自由出入,明顯是防著的意思。若是答應由太子監國,豈不是罔顧皇帝之意。

其實楊首輔之所以猶豫,說到底還是對皇帝的身體狀況沒把握。若他知道皇帝必定能好了,他肯定想也不想,“沒有陛下的旨意,太子殿下如何能監國?”若他知道皇帝必定升天,他也能順水推舟的同意,“太子國之儲君,理應分理庶政。”可是,皇帝大部分時間都昏迷不醒,太醫也說不清是什麼病症,有幾分把握能治好,楊首輔便彷徨了。

楊首輔是文官之首,他麵色躊躇,久久不開口,其餘的人也不便越過他說什麼。一時之間,金鄉伯氣焰極盛,無人敢予以反駁。

勳貴之中,因魏國公長年請病假,故此排在第一位的是英國公。英國公為人謹慎,一直堅持,“此事非臣子所知,隻能等陛下醒來,請陛下定奪。”金鄉伯直問到他臉上,“陛下龍體大安,我們自是欣喜若狂。可陛下若是十日八日不醒,難不成政務便積攢著,不予處置?”英國公默默無語。

到最後,連楊首輔也吐了口,“陛下明日若依舊昏迷,便請太子殿下管理政務。”

方夫人大吃一驚,“ 首輔大人開了口,此事算是定下來了麼。”文官之中的楊首輔同意了,勳貴之首的英國公不說話,難道太子真要接管朝政。

阿玖卻是討好的笑著,“祖父,這時候誰站出來了?快說吧,一定有人挺身而出的,是誰呀?”

您還沒說話呢,外祖父也沒說話呢,還有許多人沒說話呢,一定會有人站出來的。不可能就這麼全體通過。您在這兒有意停頓了一下,我猜,接下來應該是個轉折。

阿玖和方夫人都專注的看著裴閣老。

裴閣老喝光茶盞中的清茶,舒心的笑了,“是衛王。”

衛王怒氣衝衝的訓斥了金鄉伯、楊首輔等人,責罵他們目無君上,他的父皇陛下不過偶爾臥床在床,金鄉伯、楊首輔身為臣子,不祝福陛下早日康複,卻在明目張膽做著陛下長眠不醒的打算,其心可誅!

“舅舅怎知道父皇陛下醒不過來?舅舅是心存怨恨,盼著父皇陛下醒不過來呢,還是舅舅做了什麼,故此斷定父皇陛下一定不會醒?!”衛王淩厲的逼問著他舅舅金鄉伯,毫不留情。金鄉伯臉色都變了,“十殿下這是什麼話!我隻不過是看著情形不對罷了。”

太子溫和的開了口,“舅舅,父皇陛下臥病不起,小十定是心急的,說出話來便口不擇言,您莫要和他計較。”金鄉伯對著這太子這未來皇帝恭敬的躬躬身,“殿下說的是,臣謹遵令旨。”

衛王連連冷笑,“舅舅對著大哥自稱‘臣’,把我病榻之上的父皇陛下置於何地?舅舅,父皇陛下不過是小病症,沒兩天便會康複的,您不必如何性急。”把金鄉伯說的臉紅一陣白一陣,又是怒,又是怕。

衛王這一站出來,裴閣老、林尚書等一批文官附議,“一則,陛下不過是小病症,不日便將痊愈;二則,陛下時而清醒,時而昏迷,待陛下清醒之時,請陛下的旨意。政務暫由內閣會同六部九卿處置,不過區區數日,沒有大礙。”

裴閣老、林尚書這一批文官表態之後,英國公也站在了裴閣老這一邊,楊首輔本來就猜疑,順水推舟,“對,不過區區數日。”如此一來,金鄉伯等人也不好再堅持,太子默不作聲,暫時算是定下來了。

“總算太子沒有監國。”方夫人後怕的拍拍胸。

這個覬覦小阿玖的壞人若是得了權勢,那還得了?嫡親弟弟的未婚妻也敢下手,大膽無恥不要臉,這種人一旦得誌,必定猖狂。

“他一定不會死心。祖父,接下來他會做什麼呢?”阿玖大眼睛滴溜亂轉。

裴閣老笑著搖頭,“囡囡,祖父猜不出來。”

他本來好好的做著太子,隻要老老實實呆在南京,皇帝一旦駕崩,朝中定會遣使相迎,接他來做皇帝。可是他等不急,出了昏招。接下來他會怎麼做?大概是繼承說服朝臣們吧,若實在不行,或許會鋌而走險。

“聰明人的想法好猜,笨蛋的想法,祖父猜不到。”裴閣老笑道。

太子若聰明,這會兒根本不應該跳出來,而是守在皇帝榻前服侍湯藥。不,不對,他有前科,服侍湯藥可能會讓皇帝疑心,那他也應該做出幅孝子模樣,好像除了他親爹的病情,其餘的事情根本不放在心上,根本無暇顧及-----就算他爹走了,他也得裝出幅悲傷欲絕的樣子來,群臣請他繼位,他還要至少推讓兩回,到第三回才勉從所請。如今他爹隻是病了(雖然貌似病的很重),他便這般上躥下跳的,合適麼。

“他確實笨。”阿玖附合著祖父,“若換做是我,這會兒必定哭的眼睛都腫了,除了陛下的健康,其餘的什麼也不關心。便是群臣聯名上奏要我撫軍監國,我也會推辭。”

我爹病成那樣,你讓我處理政務?我能有心情麼。

彆說太子了,你就是當了皇帝,也得有個孝子樣。不是孝子,裝也要裝得無比孝順。

裴閣老捋著胡子,微笑不語。太子若聰明起來,此時在皇帝榻前扮孝子,那才是麻煩了。太子是皇帝的嫡長子,自小便受器重,他若有此悔改表現,皇帝陛下保不齊會改了主意。

太子是不會安份的。他若安份,便不會獻靈藥、結交近衛軍官了。

“朝堂上鬥智,您和外祖父是吃不了虧的。可是,若他起了歪心邪念,要動武,可怎麼辦呢?”阿玖頗為擔心。祖父,咱們是秀才,遇到兵可怎麼辦。

裴閣老很是得意,“求我救命恩人去。”

魏國公一出,誰與爭鋒。

阿玖衝祖父伸出大拇指,“您想的太周到了!祖父,您神機妙算啊。”

阿玖拍祖父的馬屁,禮尚往來,祖父也誇獎著阿玖,“哪裡哪裡,小阿玖才是神算子。”

祖孫三人愉快的笑起來。

接下來的幾天,裴閣老每天都回來的很晚,裴大爺和裴二爺也是早出晚歸。到了第六天,直到深夜,裴閣老父子三人都沒有回家。皇城方向傳出廝殺聲,冒起黑煙。

裴家被兵士包圍了,大門、角門等全部被封鎖,所有人等,不得外出。

裴家眾人全都集中在方夫人房裡,人人心頭都是沉甸甸的。裴瑋等兄弟扼腕歎息,“我們兄弟幾個,竟沒有一個習武的!”方夫人到了這時,竟還笑的出來,“好孩子,不拘學文還是習武,用心便好。”

門房換了夜行衣,避開兵士,離開裴家,夜探文淵閣。文淵閣戒備森嚴,裴閣老等人被盔甲鮮明的近衛包圍著,動彈不得。“太子動手了。”門房救不出人,悄悄潛回裴家,跟方夫人回報,“裴大人暫時無礙,那些兵士對他尚客氣。”

門房回報完,又出去了。他要到魏國公府去看看能否搬救兵,還要設法進宮看看,究竟如今是個什麼局麵。

方夫人鬆了口氣,“老爺既無事,大郎中郎想來也安全。想想也是,太子隻是想要收服他們,除非再三勸說他們卻寧死不從,才會下毒手。如今,且還早著。”

方夫人吩咐齊盈盈和小顧氏回房哄孩子,“小人兒家,莫嚇著了。便是你倆,也不必過於驚慌。天塌了,有高個子頂著呢。”齊盈盈和小顧氏含淚答應著,走了。

“琦哥兒陪你媳婦回去,她這會兒可不能累著。”方夫人又吩咐裴琦。裴琦低聲答應,“是,祖母。”原氏輕輕撫著平平的小腹,柔聲說道:“祖母放心,我一點也不怕,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著呢。”她美麗的麵龐此時顯得堅定而從容,裴琦心裡一暖,“娘子,有我呢,有我這高個子頂著。”裴琦看著原氏,原氏也看向他,兩人相視一笑,說不儘的溫存繾綣。

----這當兒還忘不了秀恩愛!阿玖看了一眼三哥三嫂,深表欽佩。

楊氏初婚不久,方夫人也命老四裴琅陪著她回房歇著了。裴琅不大樂意,方夫人微笑,“新婚的小兩口,正該守在一處才是。”顧氏和林幼輝到底年紀大,經過的事多,雖然心裡沉甸甸的,也笑著打趣這一對年輕小夫妻,裴琅和楊氏紅著臉,告辭回了房。

門房又回來了一趟,“魏國公知道風聲,出了門。國公夫人說,讓夫人您隻管放寬心,她家國公爺出馬,向來沒有失手過。”

然後,又走了,他要進宮看看。

這次回來,他帶回來的消息卻不怎麼好,“宮中多處起火,一團混亂。有穿著金吾衛衣飾的近衛攻打皇宮,衛王殿下親自率兵抵禦,打的很辛苦。”

當年那爬裴家牆頭的小男孩兒,如今的衛王殿下,白皙如玉麵龐被濺上鮮紅的血,觸目驚心。

阿玖身子顫了顫,方夫人和林幼輝都是心疼,“好孩子,衛王福澤深厚,必定安然無恙。”阿玖穩穩心神,淺淺笑起來,“他打小便愛騎射,他可不是文弱之人……”

阿玖指甲掐著手心,一陣陣痛楚。十哥,你要好好的,你一定要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