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雁歸和春草見麵的次數也多了起來，但也不過是一天一兩次而已，每次聊天都是疏離客氣的，每當他想說一些私事時，他就會被春草讓女保鏢客氣地請離開。
春草沒把拒絕的話明著說出口，但態度很明顯，她不打算再和他談情說愛，甚至連見他，也覺得是麻煩和困擾。
初冬的一天，女保鏢出去給春草買生活用品了，古婆婆也出去給人看診了，衛雁歸做了許多次的心理準備，卻總是沒有機會說出口的那句話，這次也終於得以說出口。
“秋瑩，我，我喜歡你。”
春草的回應卻是很平淡：“你不過是因為愧疚感罷了。衛二哥你真的沒必要這樣，我現在過得挺好的。至於你因為我改學醫的事……很抱歉，我並不認為喜歡一個人就要為了迎合對方而失去自我，這對我而言其實是種負擔……或許，你現在重新改回學物理也還來得及？”
衛雁歸沒想到的是，他把喜歡說出口後，春草卻不相信他的真心。
就像她以前每次對他說喜歡，他總不相信她的真心。
就連他因為她改學醫，對她而言也成了負擔而不是感動，就像當年他知道她為了他才考Q大，並且服從調劑被文學係錄取了，他也曾對她說過幾乎一模一樣的話：“很抱歉，我並不認為喜歡一個人就要為了迎合對方而失去自我，這對我而言其實是種負擔……或許，你現在改學法學也來得及？”
是的，當年秦秋瑩想學的並不是文學，而是法學，可是她的分數達不到法學係的錄取分數線，也不願意降低要求去彆的大學，想離他更近一點。
他當初其實也並不是就那麼喜歡物理，隻是學習和研究是能讓他光明正大擺脫她糾纏的借口，在她麵前用得格外多罷了。
生物醫學他也挺喜歡的，隻是為了給她治病才更加想學好。
可是他學的再好，她卻連讓他給她看病都不願意，說當年晚期都熬過來了，現在也已經恢複到初期，她自己就能自醫。
衛雁歸滿心都是苦澀。
正所謂二十年河東二十年河西，這些大概都是他應得的，報應。
*
春草在從衛雁歸助手那裡，漸漸知道衛雁歸這些年為她做過的許多事後，心裡也不好受。
但是這些過往，都是梗在倆人之間的隔閡。
她可以為自己做過的錯，跟他道歉，甚至如果他要告她強X……她去坐牢都毫無怨言，但是她的確做不到，他表現出一點點喜歡，她就欣喜若狂，回應與接受。
人的心是會變的。
她以前覺得自己沒有辦法放下這個人，沒有他就活不了，但真放下了，好像也沒那麼難，日子還是一樣過。
她曾有過的不甘，在此刻收到他的告白後，頓時都變得釋然了……原來他也是喜歡她的啊，那就夠了，她曾經毫無保留的一腔愛戀，並不隻是一廂情願。
對於衛雁歸的“喜歡”，她的確是不怎麼相信的，覺得隻不過是兄妹情和愧疚感混雜之下，帶給衛雁歸的錯覺。
至於回應衛雁歸的喜歡、甚至和這個人在一起……春草不敢也不想，她怕擁有了，哪天又會失去，沒有得到過的也就算了，得到了再失去，她現在已經經不起這樣的折騰。
她大概還是有一點點愛這個人的，但是卻並不想回到曾經那種愛得連自我和理智都喪失的時光。
*
倆人之間關係的轉機，發生在第二年三月下旬，第一次春雷響起的時候。
那幾天恰巧女保鏢有事請假回家了，春草進山裡采藥草。
這是她做了很多年的事，也是她作為中醫師的職責，外麵進的藥草總沒有山裡野生的好，尤其這次要采的藥材都是她答應幫未來親家母傅思煙調理身體備孕要用的，自然要親自把關。
山上雖然會有不安全因素，但她帶了驅除猛獸的藥粉做的香包，去的地方也不算深山，下午天黑前就下山，一般來說不會有事。
可是沒想到中午還挺晴朗的天，說變就變，打雷了，下雨了。
春草背著藥簍，想在雨勢變大前跑著下山，雷雨天的山林並不安全，以前就有過不少次山上的樹木被雷劈了的事發生，她還從小就特彆怕打雷。
可是越是心急，雨卻越下越大，春草一個猝不及防，掉村民挖來困野獸的陷阱裡了。
陷阱旁邊一般都做了標誌，這雨水模糊了視線，春草又跑的急，一時沒注意，就掉坑裡了。
還好坑裡並沒有倒插尖刺什麼的，但足有三米深，春草摔下去時，還擦傷了手腳。
春草靠在積水比較少的陷阱坑角落裡，用采藥用的剪刀在衣服下擺剪出兩條布條，把手臂和小腿用雨水洗乾淨的傷口綁上，免得沾染更多的泥土和雨水，造成傷口感染。
她已經不是當年那個手指蹭破點皮都要訴委屈掉眼淚的千金嬌小姐了，因為這些年來，身邊並沒有無條件寵愛她的人，葉大哥和紅萍姐對她很好，但是忙於自己的事，交通又不便利，一年也來看不了她幾次，她早就學會了自己一個人也要堅強地生活。
其實，這並不是她第一次掉陷阱裡……隻是這次還打著雷下了雨，才顯得特彆淒慘一些。
到了晚上古婆婆還不見她回去，自然會讓村裡的人上山來找。
春草沒想到的是，不到半個小時，她就聽到了有個熟悉的聲音在大雨呼叫著她的名字……
竟是衛雁歸！
說實在的，這樣大的雨，地麵很濕滑，衛雁歸一個搞學術的斯文學者，手無縛雞之力，很難把她拉上去……
雷聲已經變小了，但她還是挺怕，她在坑裡不會有事，但衛雁歸在滿是樹木山林裡亂跑，指不定哪棵樹招了雷……
“雁歸哥，我在這裡！”
情急之下，春草叫的是她更熟悉和習慣的那個稱呼“雁歸哥”，而不是略帶著疏離的“衛二哥”。
好幾聲後，衛雁歸聽到了。
他看到陷阱裡的渾身被淋濕一身狼狽的春草，第一時間把手中寬大的格子傘丟了下去，讓她先遮雨。
可是，雨太大，地麵太滑，衛雁歸弄了草藤當繩子，沒法把春草拉上去……
春草隻能道：“你去山下叫人吧！”
衛雁歸嘶吼著：“我不能丟下你！”
春草都要無奈了，這怎麼叫丟下，這是救她出來的正確做法好嗎？
然而讓春草更意外的是，衛雁歸他……跳了下來。
沒法把她救上去就算了，還跳了下來！這下好了，連回去山下報信的人都沒了！
春草看著一身泥濘，比她還顯得狼狽臟兮兮的衛雁歸，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這滿身狼狽的人卻湊過來抱住她因為寒冷瑟瑟發抖的肩膀：“你以前最怕打雷了，有我在，不用怕。”
嘴裡說著讓她不用怕的人，卻突然哭了起來，熱淚直流，語無倫次道：“嗚嗚，還好你沒事……我好怕你會離開我……你可以不愛我，但是不能……嗚嗚嗚……小瑩，我不能沒有你。”
說著，他得寸進尺地抱住她，抱得很緊，春草可以感受到他劇烈的心跳。
跳出當年的迷妹濾鏡，春草發現自己曾經心心念念的這個男人有很多的缺點，遲鈍木訥，不解風情，優柔寡斷，胸膛也不夠英武強壯……可是這個人能為她做到這個份上，會因為她出意外如此緊張……他好像真的，也愛著她。
春草不知不覺間，也淚流滿麵。
如果這次不隻是小小的意外，而是真的他們其中一個遇到了生命危險，難道他們的故事，就要這樣結束嗎？這樣她會甘心嗎？
不甘心啊！
她現在的確沒有以前那麼愛他了，但是愛……卻一直都在，隻是她用種種理由，刻意壓製住了讓它重新葳蕤生長的可能。
然而這一場春雨，這一場春雷，它又冒了出來，她再也克製不住。
春草回抱住衛雁歸，嘴上卻是說道：“雁歸哥真是大笨蛋，我討厭死你了！”
衛雁歸聽不懂少女……好吧，是恢複少女心的老阿姨的口是心非，他把人又抱緊了一些：“就算你討厭我沒關係，我喜歡你就好了，我會一直纏著你的，直到你願意接受為止。”
春草覺得有點羞恥，這話好像有點耳熟……好像是她當年和他無數次告白時，某一次說過的話……
衛雁歸似乎感受到了自家小姑娘的不好意思，剛才激動不安的情緒也穩定了許多，因為春草的一聲“雁歸哥”，甚至覺得心裡很甜蜜。
他軟著聲道：“小丫頭，你當年說過的話，我都記著呢，我以後輪換著說給你聽。我當時可沒躲著你，你也不準躲著我。”
她年少時喜歡上他，他又何嘗不是？否則又怎會她說的每一個關於喜歡他的字句，都記在心裡。隻是當時的他傻到連自己的心意都意識不到，好在上天開恩，讓他有了補償的機會。
春草道：“我，我早就不是什麼小丫頭了……我都快四十歲的老阿姨了。”
衛雁歸道：“不老，你永遠是我的小丫頭。”
不管她多少歲，在他心中，她永遠是需要他保護、照顧、疼寵的美麗少女，現在多了一樣——愛她一輩子。
情經久越濃，愛如年少時。
他對她的愛，一如她年少時對他最癡迷的時候。
她對他的情，也在一點一點複燃，如星火燎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