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光九年,岐朝初盛。
當年的幼帝經過九年韜光養晦,早已成長為殺伐果斷的少年天子。
而今帝王根基已穩,清算舊賬之時已到,權臣佞臣紛紛被送上斷頭台。
朝臣人人自危,一個個恨不得將頭縮進地裡,今日上元佳節,就連民間都處處張燈結彩,權貴所居的重榮坊卻悄無聲息,生怕放個鞭炮都招來禦史台的彈劾。
縱使沈若皎憂心忡忡,寒翠宮今日卻還是掛出了大紅燈籠。
這是沈若皎在宮內度過的第三個上元節,三年前小皇帝初次選秀,依照舊例,她本不應該在初選名冊之上,卻不知為何,陰差陽錯入了宮。
想來是小皇帝為穩根基,暗中安排,畢竟沈父是當朝丞相,所以沈若皎才會被許貴妃之位,在她入宮不久之後,小皇帝便借著沈相之力,一舉殲滅西北叛黨。
但小皇帝白禛醉心朝政,對後宮之事不甚上心,三年來,沈若皎隻見過他兩次,這兩次經曆還都不太美妙。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裡,這事傳到其他妃嬪和宮人的耳朵裡,便認定她是被白禛厭棄之人,就算身份尊貴,也不過是個花瓶,不算什麼威脅,也不值得結交。
沈若皎倒是很享受這樣的清靜,雖說白禛對她不聞不問,但她畢竟還是沈貴妃,即便隻是個充數的擺設,看在沈相的份上,白禛也不會輕易動她,更不會有不長眼的鶯鶯燕燕衝撞她。
隻要沈相一日未致仕,她便能繼續窩在寒翠宮,養花逗魚,撫琴對弈,那些爭啊鬥的,皆與她無關。
除非……從始至終忠心耿耿的沈相,有朝一日也被白禛視作威脅。
沈若皎半躺在藤木搖椅上,望著那輪明月出神。
她這幾日心裡老是不安寧,總覺得有什麼事情要發生。
前些陣子,她偶然聽聞白禛頻繁傳召大理寺卿和禦史大夫,隨後又將鎮守西北的端王召回京都,這番舉動,讓她嗅出一絲風雨欲來的氣息,她猜測白禛必有大動作,目的是把權臣手中之勢儘數收回。
她擔心沈相會被波及。
斂月捧著兔絨披肩,步履匆匆來到中庭,縱使她和沈若皎朝夕相處多年,也會時不時像現在這樣被驚豔到。
鵝黃色的棉裙清新素雅,裙尾繡著暗黃色的雲紋,烏黑的秀發高高地挽起,插了一支精致的白玉簪,女人微側著身子躺在搖椅上,顯露出完美起伏的曲線,雪白的皓腕在皎潔月色的照映下散發著朦朧的微光。
隻見那雙纖纖玉手輕柔地抬起,將一縷青絲彆過耳後。
此情此景,讓斂月都忍不住在心底喟歎,好一個人間精靈,便是天上的仙姑下凡,怕也是要黯然失色。
斂月咽了咽唾沫,快步上前,輕輕地將兔絨披肩搭在沈若皎的細肩上。
“娘子,更深露中,當心著涼。”
入宮後,沈若皎不常在人前露麵,斂月便也同出閣前那般喚她。
她有些恍惚地收回視線,目光落在前麵的小方石桌上,上麵擺著個白玉棋盤,黑白兩色棋子錯落有致,在月光的照映下透著凜凜寒光。
沈若皎幽幽歎了一口氣:“棋在局中,又怎知下一步該何去何從。”
斂月不知沈若皎意有所指,理所當然道:“棋子不知道,可奕者知道啊,或進或退,不都是看奕者的心情嗎?”
沈若皎若有所思,的確,她擔憂又有什麼意義呢,沈府是存是亡,全都在白禛一念之間。
這種命運被掌控的感覺,真是令人喪氣。
白禛,他會怎麼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