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輕輕搖頭,一頭豐潤的黑發散了開來,裡麵已經夾雜著銀絲。
深夜裡,響起女人淒厲的叫聲——
“陸澤!”
她抓著賀季棠的衣襟,發瘋似的尖叫:“為什麼他會變成這樣,為什麼他會變成這樣!你把他變回來,把他變回來……”
賀季棠壓抑又壓抑,
他克製著情緒,低聲說:“這是陸澤自己的選擇!在他跟小陸言之間,他選擇小陸言……他愛喬熏跟孩子!我想他不會後悔。”
陸夫人倒退一步。
她喃喃開口:“愛……是,他愛喬熏跟孩子!可是他有沒有想過他還有媽媽,他這樣讓我怎麼活,讓我怎麼活啊!”
她跪倒在地上,
她散著頭發,她痛哭流涕道:“賀季棠,你抽我的血,抽我的血救救陸澤……抽多少都行,隻要能把他救活,抽多少都可以!”
夜色漸濃。
賀季棠心中充滿了無力感。
陸文禮也來了。
他怔忡地看著眼前這一切。
這時,他才知道那晚陸澤去找他,是跟他決彆……是去安排好他的下半生,縱然當年他那樣對不起他,陸澤還是沒有忍心,還是給他錢養老,但是他自己的苦,卻從未說過。
陸文禮顫著手,去摸自己唯一的兒子。
他甚至不敢問,陸澤還會不會醒過來……
陸夫人不許他碰,她像是市井婦人一樣掐著陸文禮的脖子,宣泄著自己的痛苦:“陸文禮,我們的兒子可能再也回不來了,他可能再也醒不過來了……”
她痛哭出聲。
她推推搡搡,把陸文禮當成麵團一樣揉捏,她更是厲聲哭喊:“如果要報應,就來索陸文禮的命,就來索我的命啊……陸澤是我兒子……”
……
儀器閃著紅點,發出嗶嗶的聲音。
陸澤的左手輕輕動了動,他在昏迷中聽見吵鬨的聲音,這聲音像極了很多年前的那個雨夜,很像她母親淒厲的叫聲:“陸文禮……”
陸文禮……
陸文禮……
喬熏,小陸言……
陸澤緩緩睜開眼睛。
陸夫人止住了尖叫,
她看見陸澤睜開眼睛,她看見陸澤醒了過來……
深夜,燈火通明。
賀季棠給陸澤做了全套的身體檢查,結果不是很好,陸澤是清醒了,但是他全身的生理機能停擺,他的四肢無力,特彆是右手幾乎可以宣判神經死亡。
陸澤平靜接受了現實。
餘生,他可能終生坐在輪椅上,他的右手無法正常使用,他需要開始練習左手……
說得難聽些,他變成了廢人!
他沒有後悔,
他躺在病床上,很平靜地說:“小陸言是我的孩子,這些都是我自願的!不要告訴喬熏,我跟她現在不是夫妻,她有權利過更好的生活……”
賀季棠沒有聽下去,他走了出去。
陸夫人半跪在床邊,她捶著床,痛哭出聲:“陸澤你這是何苦!小熏那麼愛你,她知道你變成這樣,她會留在你身邊的。”
陸澤閉上眼睛。
他的眼角浸著一抹濕潤:“我以愛為名,曾經禁錮了她那麼多年!現在,我想放她自由……”
陸夫人痛哭不止。
陸澤靜靜地看著上方的白熾燈,他想,他的母親不明白,其實他現在並不痛苦,相反他是幸福的……
喬熏曾經說他不懂愛,
但他現在懂了,
愛不是占有,更不是逼迫,而是成全……
……
小陸言出院前,喬熏都沒有等到陸澤。
秦秘書倒是常來,她總說陸總很忙,在H市忙得焦頭爛額……時間久了喬熏也知道不是那麼回事。
她也曾打過電話,沒有人接聽。
這天,就是小陸言出院的日子了,喬熏想了又想還是決定回秦園一趟,她想至少要等到陸澤回來……
出院手續辦好,正要離開時,陸夫人過來了。
一個月未見,陸夫人憔悴許多。
她看著喬熏的神情,複雜而又帶著惴惴不安,她姿態放得有些低:“我能抱抱小陸言嗎?我……總歸是她的奶奶。”
沈清欲言又止,最後,她還是把決定權交給了喬熏。
喬熏斟酌了下,沒有反對!
她恨陸夫人,到現在她還是沒有釋然,但是她看得出來陸夫人是真心疼愛小陸言的,她不想在孩子麵前,表露過多的仇恨。
陸夫人得到首肯。
她抱住小陸言,緊緊地抱著,她心中有太多的話想說……可是她一個字也不能說,她隻能抱著小陸言,抱著陸澤半條命換來的骨肉。
陸夫人滾滾落淚。
喬熏站在一邊,她不知道陸夫人的心情,她也無從安慰。
總歸是有隔膜的!
陸夫人抱了許久,鬆開時她拉出那枚護身符看了很久,才緊著聲音說:“把這個戴好,是爸爸送的。”
小陸言乖乖點頭。
陸夫人擦擦眼淚,她再看著喬熏時,低著聲音說:“過去是我對不住你!你可以恨我,但是……彆恨陸澤了!”
後麵的話,她說不出來,也不能說。
她答應過陸澤,不告訴喬熏的。
陸澤說他現在是廢人,給不了喬熏幸福,他說喬熏才29歲,她還有很長的人生要走的,他說時間久了……喬熏還會碰上她的良人。
陸夫人又摸摸小陸言的臉,匆匆離開。
再呆下去,她會瘋掉……
小陸言看著門口,小聲說:“這個婆婆好奇怪哦!她好像很傷心。”
喬熏心裡也難過。
她抱著小陸言,想了想還是告訴她:“這是奶奶!是爸爸的媽媽。”
小陸言還不是很懂……
喬熏微微一笑。
她牽著小陸言離開,等到坐到車上時,她想了想還是發了條微信給陸澤【陸澤,我跟小陸言在秦園等你!】
她以為,這次仍是石沉大海。
但是約莫過了五分鐘,陸澤回複了她的信息,他隻簡短地發了幾個字。
【對不起!我跟傾城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