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嫌貧愛富的黑月光(11)(1 / 2)

中元節, 大融民間更愛將其稱為“七月半”。

江南一帶講究和清明一樣都要祭奠親人。

比上學的時辰還要早,水鵲就讓給齊朝槿哄起來了。

大融用馬尾毛製作的刷牙子,形狀已經與後世的牙刷類似, 皂角生薑地黃等的中草藥製作成牙香籌, 就可以刷牙漱口了。

他吐了水, 沒忍住打了個哈欠。

天邊還是魚肚白,泛起一小片靄一般的霞紅。

分明是放假, 還得起這麼早……

那和沒放假有什麼區彆呢?

橫過來一隻手掌, 攤開沾水濕透再擰乾的布巾,捂在水鵲臉上擦擦擦。

“唔唔……”

水是齊朝槿清早在井裡打的, 冰冰涼涼。

布巾拿下來, 雪白的臉不滿地皺作一團, 睜開眼睛時不大高興地看著他。

齊朝槿又用木勺一舀水,雙手交疊搓洗布巾, 溫聲問道:“睡醒了嗎?”

水鵲:“……”

他方才這樣一弄,他就是沒醒也得睡醒了。

“齊郎……什麼時候書院才能放假啊?”水鵲沒骨頭似的,斜斜靠到他肩背上,小聲小氣抱怨著, “怎麼每天都起這麼早。”

補充說:“我不是指六日一休的放假,要那種……寒暑假, 你明白嗎?”

齊朝槿想了想, 大約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解答:“待到九月霜降後,有一個月的授衣假,書院讓我們回家置辦冬衣。”

“齊郎給我做冬衣嗎?”水鵲眼睛明閃閃地盯著他。

齊朝槿頷首,低眉道:“屆時同你到布莊挑絲綿。”

他將洗臉的布巾晾好。

水鵲隱隱臉上帶著憂色,“齊郎……冬日下雪, 我們的房頂不會塌吧?”

雖說青河村十家有八家都是用稻草或麥稈蘆葦編織結廬,但是水鵲總感覺怪不安穩的。

齊朝槿抬目望了望主屋的房頂,厚尺許的苫茅,其實有些年頭了。

與其再換茅草,不如重新修繕梁椽,鋪上青瓦,兩側的牆體也需要再補磚石,否則冬日漏風。

他倒是沒關係,隻是水鵲肯定是要凍生病的。

這樣一想,為冬日做準備的花銷費用也要提早考慮。

旁邊兩間門打寮小屋無所謂先,但吃飯睡覺的主屋是一定要先修繕的。

還有下雪天裡過冬要備的木炭,火盆,手爐,湯婆子。

細細想來更有許多開支。

齊朝槿沉吟片刻,先說道:“待授衣假,我到長州縣裡找些活計,趕在十月半以前鋪上青瓦,不會塌的。”

他安慰了水鵲,才轉步到灶房裡。

雞早已經殺了在鍋中煮熟,但這是要先拿去祭拜的。

齊朝槿將整隻雞裝盤,和瓜果茶一道,放進竹籃裡。

清洗了鍋,重新下了兩碗插肉麵,伴著一碟菜餅。

早飯吃完,就要到青河村後頭山上祭拜。

這一帶都是磚葬,覆磚壘起四麵土牆,墓頂形同一個倒扣鍋蓋,同樣還是磚的,因為頂上鋪撒上了泥土,看起來就是一個小土堆。

青河村的村民死後土墳的位置都相對集中,大清早夾道都是相識的人家打招呼的聲音。

因為清明祭拜過,這邊的草木還沒有旺盛到埋沒土墳的地步,早祭拜的村民早開路,隨手割一割芒草,後麵的人就更容易找到親人的土墳。

齊朝槿怕水鵲跟丟了,一手掛著竹籃,一手牽著他。

劉大娘子的丈夫好奇地問:“齊家是不是好事將近了?”

她擠了擠眉眼,示意丈夫小聲一些,齊朝槿在前頭沒多遠的路上呢。

一旁麵相瞧著有些刻薄的娘子嘀咕道:“嬸子去了還不到一年吧?這麼急得不叫人安寧,帶著郎君去拜靈位了?算什麼孝子……”

“還有一個多月就足年了。”劉大娘子反駁她,“還不是成親,感情好讓嬸子過過目怎麼了?難道叫齊二日日哭墳才算孝子?人讀書這麼辛苦,年紀也到了,不得考慮成家立業找個妥帖知冷知熱的知心人照顧,也能讓嬸子在天之靈安心。”

刻薄娘子被她懟了幾句話,訥訥道:“我看那小郎君細皮嫩肉的,能照顧齊二?還得是齊二反過來一邊準備科舉一邊照顧他……”

劉大娘子撇嘴,“那是人小兩口的事,你管這麼多做什麼?”

“切……”娘子不再說話。

腹中還在不爽地嘀咕。

那小郎君長那副模樣,狐妖變得一般,什麼人找不著,真看上了這一窮二白的齊二?

齊二當他是心肝兒似的護著,指不定這心肝寶貝在哪個角落讓有錢的野男人親熟了。

齊朝槿牽著水鵲到齊母的土墳前,絲毫不知道同村有的人是如何編排自己的。

拂走石牌上的泥塵,齊朝槿將盛著雞肉和瓜果的盤碟,分彆從竹籃裡取出來,放在墳前。

恰有秋風吹過,杯子傾斜,一碗茶水順著手移動的方向從右到左灑在土地上。

泥巴地留下濕黑的印子。

下山的時候,齊朝槿牽著水鵲,十指緊扣。

他眼皮半闔,驀然開口道:“水鵲。”

水鵲側目看他,“嗯?”

齊朝槿呼吸略微停滯,過了一會兒,轉首麵向他,問:“你可願意……”

清靈靈的眼睛,對視的時候一眨不眨,“怎麼了?”

沉默半晌,齊朝槿最終搖搖頭,“不,沒什麼。”

水鵲瞥他一眼。

奇奇怪怪的。

齊朝槿手指神經質地再扣緊了。

罷了,現在為時過早。

至少……

應當要明年中舉後吧。

下了山,田間門十字交叉的路口,還有在擺著粉團、雞黍,對田頭祭拜的農民。

“大家在拜田神。”

齊朝槿解釋道。

不過齊家的幾畝薄田早就在齊父死的時候為了置辦喪事賣掉了,齊母要帶大一對兒女,都是靠著針線活,她身體弱下不了地,唯一剩的兩畝,齊朝槿在去年還債時也賣掉了。

現在就院子前麵一點的地方種了點小菜,方便平時煮粥下麵。

因而祭田神這項活動他們就跳過了。

回到家裡,齊朝槿說到梨園看戲得下午才更熱鬨,現在大家都在家裡折水旱燈,隻等到時候鳴鑼擊鼓,在城角、街邊焚化的。

水鵲打了個哈欠:“那我要先再睡上一覺……”

齊朝槿靜靜地拿出剪紙折燈,頷首應:“好,晌午吃飯我再喊你。”

吃過中飯,就可以到長州縣的梨園裡看戲了。

齊朝槿將折的水旱燈在城角點燃了,城頭鼓角聲陣陣,環繞著城南的河道裡也有人家放了河燈,水鵲跟著放了一個。

“如果晚上放會更好看吧?”他轉頭對齊朝槿說。

剪紙做成的燈都是荷花狀,沿河放燈,晚上一盞盞的就和散開的蓮花差不多。

齊朝槿點頭,“不過我們得在傍晚回去。”

晚上太暗,走山路過河過橋都有些危險。

因為少有和水鵲到梨園看戲的機會,齊朝槿多花了一些錢,到二樓去看,每桌席位有屏風環繞包圍,雖然比不上三樓的雅間門,但是從窗往下看也能將戲園子儘收眼底了。

鑼鼓敲動得震天響。

水鵲果真看到了齊朝槿前頭說的胡人戲班子。

個個身形高大,眉眼輪廓峻深。

飾演的人物一個接一個地登場,聲勢浩大,笙歌鼎沸,金鼓喧闐。

台邊有幾人手中持著一根雕花紅木,底下勾著爐盆,白煙嫋嫋從盆中升起,整個戲台子煙霧繚繞,鬨鬨哄哄的。

其中有一個覆著青龍麵具的,白色布衣的戲服,腰腹紮了根麻繩帶,筋肉鼓起,繃得粗布衣腰背起伏分明。

水鵲總覺得莫名眼熟。

大概是演的什麼青龍妖怪一類的,出場極其威風,不過沒多久另一個持弓的角色上來,青龍麵具的就敗退下去了。

整場戲唱到高潮,鼓樂齊鳴,熱火朝天的。

後麵還有耍雜技的胡人上台,踢碗、踢瓶、弄花鼓槌之類的,水鵲趴在窗沿看得正入迷,雪腮壓在手肘上,擠出微微變形的軟肉來。

他眉眼生得好看,靜靜不動時趴在那也自成一番風景。

有人來這邊屏風後找齊朝槿,是之前團扇鋪的老板,“齊二郎?你也在這看戲呢。”

齊朝槿拱手:“陳老板,幸會。”

陳老板笑眯眯的,對他道:“不如同我到三樓坐一會兒,城北書畫鋪的老板夫人上次買了你畫的團扇,柳老板見了畫,有意同你結識一番……”

“這可是好機會,放書畫鋪裡買總比放在我家團扇麵上賣值錢多了。”

陳老板暗示他。

再說,轉眼都到了七月半,再過些時日,深秋哪裡還有人買扇子?

齊朝槿望了眼正看得入迷的水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