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寮紀錄在冊的一共八個特殊公民,除了沈兮有所接觸的,還有三個從未露過麵。
其中一個得了睡美人症,另外兩個也各有缺陷。
沈兮每日會在清晨來瞧瞧情況,稍作停留說幾句話,留下一日的食物後離開。
沉睡中的小怪獸選擇了沼澤作為自己的一小片領地,在這裡他是無冕之王,潮濕陰暗的沼澤地裡彌漫著淡紫色的毒氣。
隱隱的能看見被濃密毒氣包圍著的黑木,光禿禿的黑木枯槁,樹枝支楞八翹,乾癟的藤條倒掛在枝丫上,這裡沒有一丁點風,像是被世界封印與遺忘的地方。
小狼狗來的比較晚,但他聽熊安提過,這裡最初隻是沼氣,但自從小毒蘑菇霸占了沼澤後,此處就成了生命的埋骨之地。
不論是動物還是植物,但凡吸入毒氣過不了多久就會中毒,若不吃解毒劑,立馬吐血身亡。
熊安曾壓根不信,一個連動物獸態都沒有的低等兒,怎麼可能比得了他。
然後他就被打臉了。
那次他頭鐵不信邪,中了毒吐得昏天暗地,打了針的熊安悲憤異常,極為忌憚,再也沒提及過毒蘑菇,至於小蘑菇吃什麼,熊安當時陰惻惻地宣揚:蘑菇沒腦子,讓他吃土好了。
站在沼澤邊沿,沈兮眯著眼笑了:“今天想醒過來嗎?”
“我今天帶了帝流漿,待會兒我滴在這裡,如果你感覺舒服一些可以嘗嘗,味道還不錯。”帝流漿是修真者夢寐以求的天材地寶,偶得一滴沒準能增加一層感悟突破境界。
就算是對仙者或神祇,都有一點作用。
這是沈兮失去饕餮朋友後散心,偶然在一個洞穴寒潭裡得到的,深潭裡孕育了千滴帝流漿。為了幾個崽崽,他用掉了近八百帝流漿,如今隻剩下不足二百滴。
“我這裡還有一捧息壤,等你醒過來給你吧。”沈兮笑著說了幾句,敏銳的神識感知到藏在朦朧毒氣中的某隻小蘑菇悄悄地抬起了蘑菇傘,一根細細小小的觸須從土裡鑽了出來。
眉梢輕挑,沈兮笑容加深:“我先走了,明日見吧,小家夥。”
深深看了眼沼澤深處,仙君身形一閃消失無蹤。
沉睡許久的小蘑菇終於抖了抖身體,抖掉一層露水,小小的紅色蘑菇傘用力伸展,像是睡飽了的喵在抻懶腰,他左搖一下右擺一下,觸須就一根根拽出來,伸伸胳膊動動腿,小蘑菇悄然移動。
就在不遠處,有一種極為好聞,讓蘑菇都要流口水的味道。
他是被香味兒香醒的。
沈兮離開後,依舊用神識捕捉小家夥的細微動態,見他總算是有了反應,不禁搖頭笑了笑。
這還是個貪嘴的小家夥,不過他身上的毒氣……
倒是個小問題。
拎著一個包裝完好的餐盒來到海邊嶙峋的赤紅礁石旁,高低錯落的礁石是天然形成的迷宮,但凡有人妄圖挑戰,都有可能暈頭轉向,在這一片走勢詭異的九曲迷宮迷失方向。
暗藏在迷宮的某個不起眼角落,卻是洞天之地。
那裡有一小片瀑布,裡邊住著另一隻小怪獸,他是第四寮怪物中最為暴躁的一隻,會對著洞口破口大罵,尤其聽見響動後罵的更勤快,但可能是沒接受過太高的教育,翻來覆去就那麼幾句。
沈兮來的時候,隱隱聽見了小獸在嘟嘟噥噥,語氣低落,似乎是抱怨。
“假的!都是假的!不能再信任了!”
“沒有人值得信任!踢飛那些食物!我的心就是自己的!啊啊啊啊!好氣啊!”
“現在什麼時候了,怎麼還不過來,都是大豬蹄子!我再信誰我就是豬!豬啊混蛋啊啊啊!”
“太煩了!”
安靜地聽了片刻,沈兮險些笑出來,他故意弄出動靜,洞裡罵罵咧咧的聲音戛然而止,然後像是被點燃了炮仗一般劈裡啪啦,觸底反彈,機的關的槍似的一頓突突突突突。
“呸!快滾快滾!我不需要你們的施舍!”
“我就是怪物,再出現我吃了你啊啊啊!我不稀罕你們的食物,都給我滾!肮臟的獸人!”
“hetui!”
“#¥%……”
嘚啵嘚啵的罵聲起起落落,最後都不知在嚷嚷什麼了,聽的沈兮甚覺搞笑,忍不住捏著額頭笑出聲來。沈兮的笑聲仿若無形的鞭子,在小怪獸的身上狠狠一抽。小怪獸被抽痛了,有些羞惱,頓時罵的更歡了。
雖然小獸表現的態度極為抗拒和不友好,甚至堪稱另一個極端,但每次被放在洞口的食物都會被他拿回去吃掉,第二天重新將洗的乾乾淨淨的飯盒和餐布擺在洞口。
小獸翻來覆去地罵,但沈兮從隻言片語裡得到許多有用的信息。
例如小獸曾是個很有前途的傭兵。
但,被背叛了。
小獸不敢相信任何人了。但他和其他崽崽的狀態仍有區彆,這隻小獸並沒完全喪失信心,他的確很頹廢,可活的很有規律,就比如他會一絲不苟洗刷飯盒。
這種勤奮和克己在已經徹底絕望想死的怪物身上是不存在的。
沈兮等他罵累了,施施然放下餐盒:“今天有小紅毛做的吐司,你嘗嘗看吧,第四寮已經變了模樣,你什麼時候想出來,可以親自去看看,你應該會感到驚喜。”
藏在洞裡的小獸沉默了幾秒,忽然炸裂:“呸!我不會上當的!才不去快走你快走!”
“那好。”
沈兮察覺小獸情況比較穩定,廣袖一翻人消失不見。
空氣靜謐了兩分鐘。
“喂!”
“你走了嗎?”小獸試探地扯起嗓子。
又是良久沒有動靜。洞口終於冒出半個腦袋,他探頭打量,再三試探無果後小獸不知為何又惱了:“呸!真的走了,我才不稀罕呢!走就走唄!真以為給我吃的我就會心軟嗎?太天真,不可能的!”
確認洞外的確沒有人,他才鬆了口氣,眉毛倒豎在自己臉上拍了拍:“都說了不稀罕了!”
垂著頭走過去,抗拒的小獸眼底掩藏著自己也沒發現一分期待。他鬼鬼祟祟地端起食盒掂量了一下,然後撇了撇嘴:“什麼小紅毛……”
叫的那麼親密。
“唔,有點好吃。小紅毛是誰?新來的雇傭工嗎?”五分鐘後,糾結的小獸掏出一塊吐司嚼吧嚼吧,眼睛微微發亮,這個和他在傭兵總工會換的一個餅味道很像。
想起過去的種種,嘴裡的吐司忽然不香了。
“呸!”
沈兮給兩隻怪獸送了食物,最後一個他卻隻能通過神識尋找。這隻沒有太過固定的位置,或者說,他的地盤很大,整個山脈和緊鄰的一大片寒林都屬於他活動的範圍。
是個能夠日行千裡的大家夥。
將食物放在大家夥必經之路的前方,沈兮探出神識,發現昨日餐盒絲毫未動,歎了口氣,留下一盆漂亮的小花,又悄然離開。
回到寮長休息室,沈兮攏起長袖,慢條斯理地研磨。
小嗷嗚聽到響動,在門口探頭探腦往裡張望,一對兒烏溜溜的黑瞳閃著光,眉開眼笑的。完全想不到,就在不久前他滿目荒蕪,已經被磋磨的活不下去了。
“寮長寮長!”
“嗯?”
“嘿嘿嘿,給你比小心心!”小嗷嗚的小臉兒上滿是激動與期盼,他伸出了一隻白嫩嫩的小手搓指尖。
沈兮抬眸,訝異在眸底一閃而逝,“嗯?過來我看看。”
“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