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先生的聲音空靈幽穀。
“咳,這隻小崽子應該是誤食了草毒,沈先生,您看看呢?”鹿角麵頰微紅,一本正經地道。他的心胡亂跳動,但對沈兮是極信任的,沈先生不光力量強大到無人能及,醫術也令人敬仰。
沈兮“嗯”了一聲,來到鹿角身旁,看向呼哧呼哧喘著粗氣的小男孩。
小男孩雙眼暴突,眼底冒著無數血絲,他的視線渾濁而凶戾,像極了失去理智的小獸,沈兮眉頭微蹙,指尖搭在小男娃的手腕上,幾秒後,掌心翻轉,一個碧玉色的小瓶子落在掌心。
他倒了一顆瑩瑩翠綠的丹藥,在小男孩的下巴上輕輕一點,小男孩下意識張嘴,丹藥便骨碌碌地滾進了他的嘴裡,化作一道清甜的液體滑進喉管。
“咕嘟咕嘟……”
沈兮的丹藥見效極快,堪稱立竿見影,幾乎在小男孩吞下丹藥的瞬間,他便不再凶殘地掙紮。
僵硬的身體軟了下來,小爪子軟噠噠地搭在地上,小獸猩紅的眸漸漸恢複清明。
“哥哥!你還好嗎?”
哥哥的腦子嗡嗡作響,腦袋像是被人用錘頭狠狠鑿擊了一陣,他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眼前漸漸恢複光明,朦朦朧朧中,是兩個修長乾淨的身影。
他們來了嗎?
是不是已經有人過來,那真是太好了!
他這算不算是回光返照啊?
“小崽子,彆一臉即將去世的滿足表情,該醒醒了,起來,躺在地上還當是我們傷的你。”
耳膜嗡嗡嗡的,有人在說話,話語一陣遠一陣近,最後平穩了許多。
他恍惚了片刻,在某個臨界點忽然理解了。
誒!!
哥哥倏地彈起來,但似乎因為先前他的潛能爆發激發了獸血,也提前預支了力氣,現在全身都劇烈酸痛,像極了被大卡車碾壓過了無數遍,劇痛拉扯著肌肉,似乎連指甲蓋都疼到抽搐。
“嘶,疼疼!我的天,我還活著?”
疼痛迫使他的腦子清醒了,他茫然而緩慢地坐起來,環顧了四周,在弟弟身上轉了一圈兒,心下鬆了口氣的同時又有一絲心虛和愧疚,最終他望向了不速之客。
哥哥的瞳孔瞬間放大,這兩個人好……好……
他沒上過學,想了半天,隻想到了“好看”。
“是的,你還活著,小崽子,說說吧,你為什麼會誤食草毒,你報假警又是為什麼?”鹿角語氣不含一絲溫度,就像是常年被凍在冰櫃最底層的冰坨子,說出來的話似乎都帶著森森寒氣。
哥哥被他的冷臉冷語氣唬的一個哆嗦,垂下了眼簾,努力佯裝鎮定。
“你說什麼,我聽,聽不懂,我不是暴走了嗎?”
“你要抓我嗎?你抓我啊。”
哥哥縮了縮脖子,不太利索地反駁後,似乎找到了自己的節奏,越說越有力,越說越中氣十足,最後竟梗著脖子,露出了一臉“愛咋咋地”的架勢。
鹿角:“…………”
鹿角沒說話,最先反應過來的是哥哥家的小崽子,他的雙眼漸漸放大,呼吸也愈發局促:“等,等一下,哥哥你說什麼?什麼怪物?什麼意思?他們為什麼要抓你,你不是……”
似乎是太過著急,小男孩的臉色陡然一青,他捂著心口劇烈喘息。
“弟弟!弟弟!你彆著急,慢慢呼吸!”
全身無力的哥哥驀然爆發出了潛能,他蹭地從地上彈起來,驚恐地跑到床下,快速翻出了一叢黑黢黢的草,粗魯地一股腦塞進嘴裡咀嚼,咀嚼出墨汁後,送到了弟弟的鼻子下:“快聞一聞。快聞聞!”
哥哥不在乎自己嘴巴被染成黑色,這東西本身帶著毒,可他怕弟弟堅持不下去。
鹿角一怔,瞳孔驟縮,那是黑風草,一種堪比草毒的劇毒草。
怎麼可以生嚼,還給這麼小的崽子聞?
嗅到了熟悉的草木氣息,弟弟宛若哮喘的症狀減輕了許多,他虛弱地躺在哥哥瘦弱的臂彎裡,眼眶已經通紅,眼中滿是難過:“哥哥,你是不是,你是不是……”
難怪之前摘了那麼多草回來,還一遍遍地要他重複,要他學會怎麼自救。
原來是想要丟下他嗎?
哥哥垂下眼簾,不敢和弟弟的雙眼對視,他舔了舔黑乎乎的嘴:“沒事就好,你已經是大孩子了,所以,下次不要遇事就發病,你要堅強一點,否則哥哥怎麼能安心呢。”
“我不,我不要好了,哥哥彆扔下我。”
“好了,你倆等一會兒再說,小崽子你嚼的是劇毒,必須馬上解毒!”鹿角已經被這隻十來歲的小哥哥震驚了,他之前才被救回來,馬上就又中了毒,這實在是……
鹿角從未見過這樣瘋狂的崽子,但不得不說,心有些觸動了。
“劇毒?!”弟弟驚恐,“哥!!!”
“不是,彆聽他們胡說,他們又不懂,我都嚼了那麼多年,要是真的劇毒早就死了,哪裡還能聽你大聲嚷嚷呀,你彆激動,自己的身子自己要懂得珍惜,知道嗎。”
弟弟竟然被說的無言以對。
他狐疑地看鹿角。
鹿角:“…………”
萬萬沒想到,說不過一隻十歲的小奶娃娃,已經是星際管理局局長的大人物失去表情。
對不按常理出牌的小崽子,他頭疼極了,幾乎是下意識地看向沈兮。
然而,沈先生絲毫不擔心,還饒有興味地拎起一根黑風草聞了聞,又拿起旁邊的幾種乾草一一辨彆,模樣頗有點學術研究的意味,但現在是研究的時候嗎?
好吧,可能對於沈先生來說,是的。
“小崽子,你是如何讓你的嘴不再發黑的。”沈兮頗感趣味,看向小娃娃的視線充滿了探究與欣喜。
“這東西很好去除,隻要用白色的草洗一洗就沒事了。”哥哥沉默幾秒認真回答。
沈兮指了指像是狗尾巴草的植株:“你說的是這個嗎?”
“對。”
哦,這是白風草,鹿角的嘴角狠狠一抽。和黑風草一樣都有劇毒,單單吃任何一種都會中毒。
兩種草生存在一起,如陰陽一般,同樣都有劇毒,同樣毒性劇烈,但卻是彼此的克星。白風草的確可以解黑風草的毒,這就是傳統意義上的以毒攻毒。
然而知道這些知識的卻並不多,大概隻有科研院那些院士們會全麵係統地學習這些,鹿角也是機緣巧合得知,他不知露出什麼表情,愕然地問:“你認識這幾種,學過嗎?”
“沒有,也不認識,試的多了,就知道了。”
反正他總是有一種預感,他能夠駕馭這些草,隻除了方才吞下去的草毒。
沈兮訝異地“哦”了一聲:“自己領悟的嗎?”
“嗯。”
哥哥點了點頭,他不明白這兩個人怎麼揪著這一點不放,但他也不敢太過得罪兩人,他希望兩人能夠帶走他弟弟,他弟弟的身體不能再拖下去了。
不過,眼前這個人身上的氣息太好聞了,好聞到他想要忽略理智,變回原形蹭一蹭。沈兮的問題,他自然而然地耐心回答,說不上原因,就想給自己爭一口氣。
讓這人覺得他並非一無是處。
揪了一點白風草在臉上擦了擦,中和黑風草的毒性,哥哥紫黑色的嘴唇逐漸恢複了粉紅。
沈兮漆黑的眸彎了彎,他掏出了兩株植物,同樣的品種,一株是靈氣催熟的靈植,一株則是培育多年的普通植株,兩棵草在外形上幾乎一般無二:“看一下。”
哥哥疑惑地看了兩眼,鼻翼聳動,雙眼頓時亮晶晶,他幾乎是瞬間指著其中一棵:“這一棵是什麼?好香啊!我能吃一點嘗嘗嗎?”
“可以。”沈兮笑眼彎彎,將植株遞過去,見他小心翼翼地揪下一片葉子含在嘴裡。
哥哥仔細咀嚼品嘗,然後閉上眼蹙眉感知,一分鐘後他倏地睜開眼:“這草好棒啊!它叫什麼?它能夠疏通血脈和經絡,我感覺脊柱那裡噗的一下堵塞的東西消失了,我很舒服。”
哦,就是自行打通經脈了。
沈兮驚訝,眼中染上一絲驚喜,這隻小崽子是他見過資質最好的小獸崽了。
在草藥上有天賦不說,修煉上也能無師自通打通督脈。
是個奇才了。
哥哥太過興奮,忽然見沈兮笑眯眯地看他,一個激靈冷靜下來,他連忙收斂情緒:“先生,對不起,我太過自大了,我希望您不介意。我隻是……”
“我明白。說一說你找我們的真正原因吧。”沈兮微微一笑,莫名升起了收個小徒弟的心思。
“我想你們救救我弟弟。”哥哥垂下頭,他報假警是錯誤的他知道。
可他不後悔!
即便蹲監獄,或者真被當成怪物送到怪物寮,承受非人的折磨他也無所謂,隻要他弟弟活著!
哥哥承認了!弟弟倏地瞪圓了眼,眼眶漸漸被霧水打濕,險些又要犯病。
沈兮“嗯”了一聲,“那你呢?”
“我……”
“我願意承擔一切罪責。”哥哥心中一顫,回歸到現實問題,他那點激動消失無蹤,握緊了拳頭,噗通跪在地上:“先生,求您救救我弟弟,我願意當牛做馬,我……”
弟弟撕心裂肺地“哥”了一聲,“你起來,我不治!我錯了,是我的錯,先生是我讓他報假警!你們要抓抓我吧,和我哥哥沒有關係!那些草藥也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是我偷的草藥!”
“嗯?”沈兮挑了挑眉梢,瞥了眼弟弟,聽他哭唧唧地攬走大黑鍋。
“你看,這都是我的錯!”弟弟伸出手,在空中一抓。
一棵草出現在他掌心。
“都是我!”
哥哥的臉色驟變,他趕忙撲上前,阻止弟弟的行為,既惶恐又憤怒:“我不是告訴你不要胡亂使用嗎?你怎麼不聽話!”他戒備地看向兩人,“我弟弟他說胡話呢,那隻是小把戲,真的。”
鹿角,鹿角無話可說。
反倒是沈兮更感興趣了。他似乎遇見了一對兒天賦絕佳的小獸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