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邃的星川橫貫東西夜空。午時晾到竹竿上的衣裳已被蒸乾了最後一絲水分。太陽都下山了, 仍可以摸到殘餘在上方的灼熱暑氣,汗味已經沒了。
陸鳶鳶把衣裳扯下來,挎在臂彎上, 推門進屋, 將衣服扔到床上的人身上:“穿上吧。”
越鴻低燒未退, 後半天又迷迷糊糊地陷入昏睡裡。腦袋被衣服罩上, 他倏地睜眼, 摸到是自己的衣服,飛快地撐坐起身, 長臂一伸,緊實的肌肉隨著動作舒展, 三下五除二, 綁好衣帶,終於鬆了口氣,這才正眼看她:“對了, 我剛才半夢半醒, 好像聽見外麵有聲音?”
陸鳶鳶從茶壺裡倒出兩碗涼開水,遞給他一碗。隨後, 自己拉過一把椅子, 坐在桌旁,低頭喝了口,才說:“有人來找麻煩而已。彆擔心, 我已經解決了, 他們不敢再來。”
陸鳶鳶側對著他,端碗的指節白淨纖細。她的坐姿很隨性,一條腿打橫搭在另一條腿的膝蓋上——當然,放在名門貴女的身上, 這得叫粗魯。
那張曾經牢牢地扣在她臉上,屬於燕國公主的卑微溫順、謹小慎微的麵具,仿佛已經從她的肌膚上連根剝落。沒有了綾羅華服和宮裝繡鞋,隻有一種旺盛和鮮活的生命力,從她的軀殼裡煥發出來。
越鴻出神看了一會兒,才若無其事地低頭,咽下一口水,他換上談正事的口吻:“我已經失蹤三天了,軍中不可一日無帥。等明天天亮,就出發回襄城吧。”
他明顯感覺到,腰上傷口愈合得超乎尋常地快。他知曉,一定是陸鳶鳶給他的那些仙丹起了作用,讓他既好奇,又有些悵惘。
陸鳶鳶搖頭:“急不來。”
“我已經好轉了。再這樣下去,我母妃也會知道我失蹤的消息。”
“跟你好沒好轉沒關係。”陸鳶鳶擱下碗,轉過頭來,肅然道:“你信不信,其實我會算命?”
越鴻:“……”
陸鳶鳶一臉高深莫測,欺負越鴻不懂,開始一本正經地用一種修仙界並不存在的東西來蒙他:“我已經提前算過了,明日上路是大凶。從今天開始數起,之後五日都是大凶。若你執意上路,十之八九躲不過血光之災,就算是大羅神仙也救不了你。”
都怪仙丹藥效太好了,除了蒙騙,她真的找不到什麼好辦法讓他留下。當然,為了達成隱藏劇情的條件,她就算是五花大綁,也要把越鴻綁在這個村子裡七天。隻是,用強是萬不得已時的下下策,還是先禮後兵吧。
越鴻一凜,凝重道:“這是天機?那第七日呢?”
陸鳶鳶笑了笑:“第七日,大吉。”
要在這個地方待七日這麼久?
越鴻皺起眉,有些焦躁。可“天機”在前,也不得不顧忌。
陸鳶鳶站起來,踱步至床前,微微俯身與他對視,安撫道:“反正雍國軍又不止你一個人會打仗,少你幾日,也不會出大亂子。要是你真有個三七二十一,那才會真的出大亂子。放心吧,有我在,我肯定把你全須全尾地送回去。”
“……”越鴻喉結一動,漠然道:“哦,事成後重重有賞。”
“三皇子殿下果然爽快,那為了這份賞,我可得好好保護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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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功用怪力亂神那一套穩住了越鴻,陸鳶鳶的壓力減輕了一半。
她並非不擔心,蜀山修士若是一直等不到她去襄城彙合,會不會以為她出事了。隻是,越鴻這邊的隱藏劇情讓她無法翻山越嶺、離開太長時間。萬一這邊有突發狀況,她趕也趕不回來。
發射求救信號,又太誇張。要是把齊悵一行人招來了,那越鴻留在村子裡七天的條件必然不能達成。
兩相權衡,唯一的辦法,是硬在這裡待到第七天,才儘快趕到襄城。
之後的兩日,越鴻又低燒了好幾場。接著,身體就日漸轉好。在一個小傷口都可能要人命的古代,這可以說是奇跡了。
在這期間,陸鳶鳶想辦法給他弄來了兩套換洗衣服,都是村民的粗紡麻衣。不得不說,越鴻應了那句,人長得好看,披個麻袋也器宇軒昂。
腰腹傷口還未能拆線,可越鴻一身力氣都用不完,根本閒不住,居然一下床就練起了武。當然,為了不讓彆人有機會認出他是誰,他隻能待在屋子裡,做做俯臥撐,練練拳法。
結果才偷偷練了兩回,就被陸鳶鳶抓了現行。她大怒,當場勒令他不準再做容易讓傷口崩開的事。
越鴻悻悻然,卻隻能作罷。
一眨眼,他們就在村中待到了第五日。
陸鳶鳶負責上山打獵的事宜,這一天,她追一隻野兔,回得有些遲。回到村子時,已是黃昏近天黑。村子裡有人居住的地方還好,荒僻的角落,就完全是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這裡其實有條上山很便捷的小路,然而,人骨子裡對看不清的地方都會有恐懼,天黑後,村民都會避過這一帶不走。陸鳶鳶不懼怕,且夜裡視物清晰,沒有繞路,快步穿過捷徑。
在路過幾個有兩米多高的禾稈草堆時,夜風中隱隱傳來了尖叫聲。
陸鳶鳶步伐一頓,可那聲音卻消失了。
是……聽錯了嗎?
不,這麼靜的地方,她不可能聽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