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無疑是林遷被趕下山來以後過得最幸福的日子,尤其是生活水平這一塊兒,絕對沒有比現在更好的時候。
林遷每天在這寬敞的泳池邊曬著晨光睡到自然醒,一睜眼就有路維安為他準備好的早點,一日三餐還未重樣過。
路維安也從未忘記過他尾巴上的傷口。
在林遷明確告訴他這些傷口是被雷劈的,這輩子都好不了的情況下,路維安就算相當不理解,但還是相信了他。
他沒再給林遷上藥,他隻是每天替林遷洗尾巴。
把尾巴上沾上的草屑及其他臟東西全都擦得乾乾淨淨,確保他尾巴的每一片鱗片上都不會有泡水泡久了的滑膩感。
要知道林遷自己都沒這麼精心地對待自己的尾巴。
而現在他隻要躺在水池邊的沙發上,任由路維安坐在旁邊幫他擦洗。
尾巴是小蛇妖們最敏感的地方,尤其是尾巴尖兒,那兒的鱗片最嬌嫩。
路維安每天雷打不動地幫林遷洗尾巴,洗啊洗林遷就突然抖一下,但他還是強撐著不挪開尾巴,不去甩路維安一身的水。
洗完尾巴後,林遷總是紅著一張臉趴在沙發上,嘟著嘴想路維安其實也有點壞壞,老是撓他癢癢,還會讓他尾巴酥酥麻麻的。
就像他上次吹氣一樣。
尾巴癢癢,遷遷歎氣。
要不是因為那個人是路維安,他早就躲開了。
林遷也去過路維安的房間,在他的大浴缸裡洗過澡。
躺進放滿了熱水的浴缸,林遷就像是又回到了小時候去前後麵泡溫泉的時候,躺在裡麵久久不肯出來。
還是路維安怕他泡久了頭暈硬是喊他出來才不情不願地爬上來,連路維安給他拿毛巾擦尾巴的時候,他還不高興地自個生悶氣。
好在他脾氣來的快去得也快,到晚飯的那會兒就忘記了。
路維安還給他準備了新的衣服,照著他袍子的樣式做的,他每天都可以換新衣服。
紅的綠色的藍的紫的……什麼顏色都有,林遷從來沒有過這麼多好看的袍子。
路維安誇他穿什麼都好看。
夜晚的時候,林遷還是睡在泳池裡的氣墊床上。
一整個晚上尾巴都泡在水裡能讓他睡得更舒服些,不會被隱隱約約的痛楚半夜鬨醒。
睡覺之前,路維安還會給他講故事。
從以前的小美人魚到現在的小王子,林遷已經聽了好多好多的故事。
有時候他聽完一個還不困,還要纏著路維安講第二個,哼哼唧唧地撒嬌。
路維安在他麵前似乎連容忍程度都提高了不少,林遷隻要假意哭上三兩聲他就答應了。
用洛克的話來說,真的是寵的沒邊了。
以往誰敢在路維安麵前跟他討價還價?那不是找死?
可偏偏他家將軍現在就吃小水怪這一套。
要知道,那天洛克來到泳池邊,發現他家將軍那為他量身定製的生物機甲“長河”正坐在泳池邊攤著手當派對BBQ的烤肉機時,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
那一天,洛克才真正認識到這漂亮的小水怪在路維安心裡到底占據了個什麼樣的地位。
不過,就算再寵,林遷要是打著小心思再想聽第三個,路維安也不會再答應他了,還告訴他再不睡覺明天就沒有早餐吃。
徹徹底底被威脅到了的小水怪就隻能用尾巴拍水表達自己的不滿,老老實實地閉眼睡覺了。
隻不過,講了這麼久的故事,路維安依然還保持著自己獨特的開會式講故事風格,沒有半點長進。
好在林遷也沒聽彆人講過故事,他以為講故事就該是路維安那樣的。
不管怎樣,每一天,林遷都過得很開心。
有那麼一個人在他身邊,真心誠意地對他好,並希望他一直幸福快樂下去。
如果這樣的日子能一直延續下去,林遷覺得他能過一輩子。
當然他才不是那麼貪心的小蛇妖,他也不會一直讓路維安幫他洗尾巴,一直給他講故事,他也可以反過來給路維安講故事什麼的。
有來有往才是好朋友嘛!
但是事情總不會一帆風順。
他和路維安也不會一直這麼幸福快樂下去。
某天,當落在他尾巴上的不再是溫熱的水,而是路維安的血的時候,林遷和路維安默契地沒有提起的事情終於毫不掩飾地出現在他們麵前。
路維安的毒再一次爆發了。
臨失去意識之前,路維安聯係了洛克,短短幾分鐘後,伯尼斯療養院的人闖進泳池,將昏迷中的路維安帶走了。
林遷縮在泳池的角落,在靠近路維安的那一角,來的人隻能看見他瑟瑟發抖的尾巴,像是怕極了將自己整個藏起來。
林遷本想守在路維安身邊的,可路維安怕他擔心,自身難保的時候還想著要怎麼安慰他。
路維安:“一會會有人過來,你害怕的話就躲起來,他們不會傷害我的。”
他說這話的時候口鼻都在流血,汙黑的血痕讓他的麵色看起來愈發晦暗,手卻還溫柔地拍了拍林遷的手背。
“我很快就回來。”
泳池邊很快就隻剩下林遷一個人,午後的光再大,也沒人會為他打開遮陽棚了。
林遷縮在水底,整個人都懵懵的。
後來,隻有洛克過來找他,給他帶了吃的,讓他放心,卻沒告訴他路維安什麼時候回來。
那似乎是第十二天的事情。
那之後的三天,林遷都沒能見到路維安。
他自己一個人坐在泳池邊。
就像路維安做的那樣給自己洗尾巴,但有些地方他沒法洗到,因為尾巴太過彎曲的話,也是會疼的。
他自己一個人吃飯。
沒人陪著他,吃著洛克給他送來的食物,明明依然是完全不同的食物,總覺得沒有以前那麼好吃了,他吃不完。
他自己一個人睡覺。
氣墊床在水麵上漂了許久,他都睡不著,沒人給他講故事,沒人會因為他撒嬌而多講一個新的故事,也沒人會因為他貪心地還想再聽一會而拿明天的早飯要挾自己。
林遷重新回到了水底的角落,蜷縮在那裡,似乎這樣就能重新得到些虛無縹緲的安全感。
他哭的時候眼淚融進水裡,誰也不知道。
他曾經一個人生活了那麼久,卻因為這十幾天被路維安充滿了的生活,知道了什麼是孤單。
一個人,沒有路維安,就是孤單。
那天午後,林遷還在睡覺。
他沒有吃飯,就這麼縮在水裡閉著眼睛,直到被水聲吵醒,他才飛快地睜開了眼睛。
岸邊依舊坐在輪椅上的路維安一臉驚訝,他才剛把手伸進水裡攪動了下,小水怪就醒了。
他睡得一點都不安穩。
林遷像個小炮彈一樣從水底衝上來,趴在了泳池邊緣,伸手抓住了路維安的褲腳。
他臉上都是水,烏黑的發貼在臉頰邊上,蒼白的臉上唯有一雙眼睛通紅,不斷淌下來的水讓路維安分不清那是不是他的眼淚。
路維安問他:“怎麼不在氣墊床上睡?”
怎麼又睡到水底去了?濕漉漉的不難受嗎?
他還想問,呆呆地看著他的小水怪已經“哇”地一聲哭出來了。
“你怎麼現在才回來?”他哭著喊,大顆大顆的眼淚從他的眼角滑落,“我以為你不要我了!”
明知道他是因為毒發了才離開,但林遷就是忍不住哭泣,又忍不住胡思亂想。
他怕極了被丟下。
害怕極了。
他已經被丟下兩次了。
林遷是一條綠色的小蛇,是普普通通的顏色,山林裡最不缺的就是他這樣的小青蛇了。
可他的爹娘有著金色的尾巴,比他好看多了。
他就像是他們的屈辱一樣,誰也不待見他,連離開都沒帶上他。
他就這樣成了蛇山上的孤兒。
後來,有人把他帶回了家,像照顧自己的孩子一樣照顧他。
林遷有了新的爹爹,疼他寵他的爹爹。
可有一天,他出了門就再也沒回來,明明走之前還說要給他帶好吃的回來。
林遷又成了一個人。
路維安沒回來的那些天,他一個人胡思亂想,他想他又隻有他自己了。
可現在路維安回來了。
那個護著他的人回來了。
林遷哭得好大聲,哭得人一抖一抖,抱著路維安的腿怎麼也不肯放開。
路維安摸了摸他的腦袋,在他的額頭上親了一下,說:“彆哭了,哭了就不可愛了。”
“餓嗎?”
“餓。”
“尾巴疼嗎?”
“疼。”
“那我們先吃飯,然後我幫你洗尾巴,今天,我給你講三個故事好不好?”
“好。”
路維安難得這麼精神,他的臉色似乎都好了很多。
站在路維安身後的洛克紅了眼角,轉身離開。
路維安陪著林遷吃東西。
以往總是他一個人吃,但今天,路維安也吃了兩口。
黃昏的時候,路維安幫他洗尾巴,一直洗到尾巴尖兒,仔仔細細的。
林遷躲了好幾次,委委屈屈地說:“癢。”
路維安朝他笑:“好,那我換個地方擦。”
晚風吹起的時候,路維安給他講故事。
以前林遷求他他都不同意,今天他卻能心滿意足地聽三個新的故事。
林遷躺在氣墊床上,歪著腦袋看著路維安:“我喜歡今天的你。”
路維安笑了:“嗯?因為今天有三個故事聽嗎?”
林遷搖搖頭:“你看起來好多了。”
雖然林遷還是能看出他的毒沒解,但他覺得今天的路維安要比之前好許多。
路維安挑眉:“是嗎?”
他依舊溫柔地摸了摸林遷的腦袋,將他稍稍向池子中央推了些。
“明天想吃什麼?”他問。
林遷咬著唇回想:“想再吃今天吃的,它超好吃!”
路維安:“好,那明天再吃這個。”
林遷枕在自己手上,泡在水裡的尾巴愉悅地甩了甩,渾身都說不出來的舒適。
他對路維安說:“晚安,路維安。”
他已經好久沒喊路維安“安安”了,以前路維安總覺得這稱呼奇怪,但現在他又覺得有些遺憾。
“晚安,遷遷。”
林遷閉上眼睛,已經到該睡覺的時候了。
雖然他已經睡了一下午,但他這會還是困了。
可他聽得到,路維安還沒離開。
林遷有些好奇地睜開眼,路維安還在看著他,他的表情有些奇怪,像是在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