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遠澤很少因為自己失憶這件事而感覺到苦惱或者難過迷茫,哪怕是在剛剛被喚醒就被委以重任的時候,她也僅僅隻是內心吐槽“相信一個什麼都不記得才從休眠艙裡出來的失憶傷患的人是不是腦子哪裡有問題”,一邊把交給她的任務做到能力範圍內的最好。
在伊琦亞星艦基地時,哪怕所有人都被告知過“她失憶了”這件事,但真正能夠意識到這件事的人似乎隻有寥寥數人,在他們看來,林遠澤失憶與否似乎根本沒有影響到她的能力和水平——林遠澤後來回憶起在伊琦亞星艦基地裡的日子時,才注意到一件事:她的觀察力很強,很多事情沒有人告訴她,但她可以通過自己洞徹細微的觀察力察覺到,或許正因為如此,許多失憶的她不該知道的事卻被她注意到了,以至於所有人都下意識地忽略了她忘記過去的事實。
讓人不知道做出什麼表情好。
正常來說,失去了所有記憶、隻記得自己名字,總該有這樣那樣的不確定和對自己的懷疑,但林遠澤沒有這樣的情緒。在她的身上,似乎從未有過失憶帶來的煩惱,林遠澤好像天性就不會讓負麵情緒存在太久,失憶的事從未長久地困擾過她,哪怕現實需要她擔負起一個失憶人士不該負擔的重任時,她也毫無迷茫。
堅定的性格簡直讓人疑心她其實根本沒有失憶。
但林遠澤確實是失去了所有記憶,隻不過和那些執著於過往記憶的人不同的是,在確定自己的失憶情況是不可逆之後,她就放棄了尋回記憶的想法,將一切過去連同記憶一起拋之腦後。
與過去相比,現在更重要,這是林遠澤的想法。
現在,林遠澤倒是第一次想知道,自己失去的記憶裡,是不是真的有這麼一個男朋友存在。
——雖然她覺得最高的可能性是對方出於某種目的來誆她的,但她沒有證據證明這一點。
失憶真是個問題。
“你有住的地方嗎?”林遠澤望了望窗外的天色,問道。
“豐饒之雪”期間日升日落快得就像是紀錄片裡的鏡頭,一眨眼,短暫的白晝就離開了,夜幕降臨,小鎮上的雪地燈發出或昏黃或血紅的光芒——不是沒人抗議過這燈光像恐怖片打光,大半夜的簡直能嚇死個獸,然而市政係統以“預防雪盲症”為由一票否決了所有試圖把燈光顏色改回白色的提案……
“雖然不是死在房間裡,但發現客人死了也會讓旅店老板不舒服吧。”
據說是男朋友的年輕人有些答非所問,換成另一個人在這裡可能會滿頭霧水對方在說什麼,不過對林遠澤來說,這點理解都不需要動腦子:意思是自殺之前就退房了吧。
……這麼體貼旅店老板,怎麼不體貼一下你什麼都不知道的女朋友?
也不對,如果他真的自殺成功了,從她這邊的視角看,也就一陌生不認識的死人,不存在傷害到她幼小(?)心靈的可能。
……不對,重點是這家夥現在沒地方去了。
豐饒之雪期間大部分商店都選擇關門,少數還打算開門做生意的也隻會開短短的白晝時光,一旦夜幕降臨他們關門比誰都快,畢竟夜晚的風雪更甚於白晝。
天都黑了,趕不出去了。
林遠澤最後還是讓這個叫林尼爾斯的年輕人留宿在了她的診所裡。
床不是問題,找個病床給他就好了,診所裡也有給病人和陪床準備的一次性衛生用品。
“什麼嘛,明天就要趕我出去……”黑發的年輕人滿臉不高興,“林小姐你就這麼對待千辛萬苦來找你的男朋友?”
林遠澤:“林尼爾斯先生你對待千辛萬苦找到的女朋友的方式就是自殺在女朋友診所附近讓人把屍體送過來?”
林尼爾斯:“……”
明明失憶了為什麼懟人還這麼利索!
“我是失憶不是失智,謝謝。”從那張清俊漂亮的臉上清楚明白地看出他在想什麼,林遠澤抽了抽嘴角,道。
從櫃子裡翻出一次性醫用消毒衣物,林遠澤把它們連人一起塞進浴室,才從水裡撈出來解凍——沒錯由於天氣溫度太低這位投河自儘人士被撈出來的時候就一凍成一坨的人形凍肉冰塊——的黑發年輕人滿臉茫然:“我才從水裡出來沒多久啊!”
“你那是投河自儘,不是下水洗澡,就算是洗澡,那條河的清潔程度也沒到不用回來再洗一次的地步!”林遠澤麵無表情關上浴室門,“當然如果你準備被診所裡的醫用保潔機器人吸進去消毒的話可以選擇不洗。”
醫生都是有潔癖的,無非程度輕重有所不同而已。
林遠澤開始收拾診所——說是收拾,其實她做的也就是把藥品藥物放回櫃子裡,擦乾淨台麵,把無關緊要的垃圾從桌麵掃下,剩下的就交給寫入了“清潔+消毒”程序的醫用保潔機器人了。
全套搞定都不需要十分鐘,保潔機器人真是偉大的發明,不然以林遠澤討厭動手做保潔工作的個性(她做飯洗碗都交給機器人解決),可能診所得支出一大筆錢用於雇傭醫療保潔人員。
——她有潔癖和她不喜歡打掃衛生衝突嗎?不衝突。
林遠澤坐下來開始做明天的日程計劃的時候,浴室裡的水聲停了,她沒在意,繼續寫日程。她不知道以前的自己有沒有這樣的習慣,不過有鑒於她失憶過,誰也不能確保哪天她因為手術後遺症又遺忘了什麼,林遠澤現在已經非常習慣於寫日程,這麼一來,萬一忘了也能及時收到提醒。
小約翰的二期補牙療程預約的是後天(隻要後天不是全天候的暴風雪),也就是說明天她白天沒有預約病人,可以用來做自己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