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現在……不餓嗎?”
“餓呀,不過還好,不是特彆難受。”人類小孩不是很喜歡說話,但如果有問題問她,她都會好好回答,“之前有陣子特彆難受,挨過去之後就沒那麼餓了。”
已經大半個月沒怎麼吃東西了,現在又覺得不怎麼餓,連條小魚都抓不住……人魚心頭一慌,拎著魚的那隻手彈出鋒利的指甲,在魚腹劃了兩劃,整條魚上最生嫩鮮美的腹肉就被取了下來。
他把這條巴掌大的腹肉遞到人類小孩嘴邊:“快吃!”
再不吃點東西,這個人類小孩就要餓死了!
真正意義上的餓死。
讓人魚心涼的是,人類小孩沒有露出絲毫麵對食物的垂涎欲滴,僅僅隻是看了一眼湊到她嘴邊的魚肉,就把視線移開,落在了人魚不帶絲毫掩飾的焦急麵孔上:“為什麼要吃?”
“再不吃東西你會死的!”人魚氣急道。
“這我知道呀,”出乎人魚的意料,人類小孩依然還是那副平靜的模樣,“大概還有一兩天時間吧——一兩天之後我就該餓死了。”她抬手指了指自己耳朵上那個像耳夾的淡金色耳飾,“爸爸給我的輔助AI雖然損失了大半功能,不過做個身體情況判斷還是可以的。”
人魚茫然又難過地看著滿臉不在意地說出這樣的話來的人類小孩,從未有過的陌生情緒在胸膛裡膨脹,以至於眼睛那也傳來了被什麼充盈、無法承載的感覺。
人類小孩怔了怔,朝他伸出手:“……你在哭嗎?”
她似乎是想抹去他的眼淚,但那滴眼淚滑落的速度遠遠快於人類小孩伸手的速度,當它沿著人魚的麵孔墜落時,人類小孩的手才堪堪觸及到他的臉頰——她的手心裡,多了一枚櫻藍色的珍珠,圓滾滾的,泛著溫潤的光。
“為什麼眼淚會變成珍珠?”人類小孩好奇地打量著手裡的珍珠,就像正常孩子看到出乎意料的畫麵時的驚歎。
這個時候,她的臉上、眼裡、說話的語氣中,才帶上了點她這個年齡的孩子該有的活潑。
人魚沒有回答,而是看著她問:“那你為什麼想死?”
他看出來了,對食物都視若不見,慢慢地餓著自己,這個人類小孩是真的想死。
“為什麼要活?”她反問道,剛才那一點輕快的語調已經從她的聲音裡消失了,平靜的敘述聲裡聽不到任何起伏的情緒,“蟲族占領了這裡,安澤爾帝國拋棄了這裡,被遺棄的人——像爸爸媽媽那樣的人,他們掙紮著活了下來,但最後還是死去了,那早死和晚死又有什麼區彆?”
這個星球沒有未來可言。
活在煉獄裡和死去有什麼區彆?
“可……不是每顆行星都是這樣的,”人魚努力組織措辭,“其他行星上不是這樣的,那裡沒有蟲族……”
是存在未來,存在希望的!
人魚想把這樣的心聲傳達過去,但他很少和人類種交流,對於人類種的語言並不熟悉,聽還好,簡單對話也行,想要複雜一點的表達就難了,比如他現在怎麼想,也想不起來人類種的語言裡,希望和未來是怎麼說的……
早知道會遇到這麼漂亮的人類小孩,自己當初就該好好學語言課——不該逃課的,人魚心裡淚流滿麵,悔得腸子都青了。
結結巴巴努力了半天,人魚還是沒想起來那幾個單詞怎麼說,倒是人類小孩看了他一會,忽而笑了起來:“你和我爸爸好像,他也總這麼跟我說。”
她笑起來的時候眼睛就跟著亮了,像星星都被迷醉,落進了她的眼裡。
人魚已經看得呆住了。
人類小孩的注意力已經移開了:“這是給我吃的嗎?”
她捧起人魚手裡那塊特意庖出來的魚肉,放在眼前看了看:“但我不能吃生的,腸胃會受不了的。”
人魚一個激靈,回過神來,顧不得去想她為什麼改主意了,趕緊回憶自己可憐的詞彙庫:“我、我給你做熟的!”
“而且我不會吃魚,魚肉裡的刺太多了,會卡喉嚨。”人類小孩說。
“我給你挑乾淨!”
……
林尼爾斯撐著下巴,看人魚拍著尾巴高高興興地烤熟了魚肉——虧得他一個人魚知道怎麼燒烤——又仔仔細細剃乾淨了魚刺,這才把放在蕉葉上的魚肉遞給人類小孩,眼看著她一點一點地吃下去,半浸沒在海水裡的魚尾巴就開心地把水麵拍得嘩啦作響。
像鏟屎官撿到了心儀的美貌主子。
林尼爾斯對此作出了好像哪裡不對但又非常符合實情的比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