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話連篇(1 / 2)

反派修為儘失後 一叢音 10663 字 3個月前

醫館後院種著一棵遮天蔽日的桂樹,大雪天依然鬱鬱蔥蔥。

細碎的丹桂盛開,幽香沁人心脾。

雪不知何時已停了,呼嘯寒風冷冽拂來。

酆聿在後院找水,被冷風一吹,剛才被奚將闌胡言亂語給騙懵的腦子突然清醒過來。

不對。

他是來落井下石的,怎麼奚將闌三言兩語自己就暈暈乎乎被他當小廝使了?

酆聿恨得咬牙切齒,一拂鬼字紋墨白袍,殺氣騰騰地轉身回去。

奚將闌雖然修為儘失,但這鬼話連篇的能力卻已修煉到了至臻之境!

酆聿快步回去,正要怒罵一番。

卻見奚將闌病懨懨靠在藥櫃上,微微曲著腿縮成小小一團,哪怕潑墨般烏發淩亂披了滿身,依然遮掩不住那病骨支離的孱弱身形。

他唇角還帶著一絲血痕,歪著頭看來時眼眸渙散又迷茫,好似風雪中幾欲折斷的血蓮。

酆聿愣了一下,不情不願地熄了火。

就算再不可置信,但他還是捏著鼻子勉強相信奚將闌的那番重生說辭——他太過自負,堅信「鬼音」之下,絕無人說謊。

奚將闌虛弱問:“水呢?”

酆聿粗暴地將奚將闌從地上拖起來扔到一旁的小榻上,冷冷道:“你那破房子,哪有乾淨的水能喝?”

奚將闌羽睫微垂,輕輕地說:“雪水也可以,我不挑的。”

酆聿:“……”

見到奚將闌這副落魄慘狀,酆聿本該歡天喜地,可不知為何他反倒越發暴躁,皺著眉將價值連城的靈液從儲物戒取出遞過去。

奚將闌垂在榻沿的墨發都拖了地,保持著半死不活的架勢,虛弱道:“手抬不起來。”

酆聿後槽牙都咬碎了:“奚絕,差不多得了,彆得寸進尺!”

奚將闌見好就收,抬手接過來。

他像是許久沒吃過好東西了,像是幼貓似的輕輕湊上前嗅了嗅,又傾斜玉杯舔了一口靈液,歎息道:“上等的水底明——少爺,我喝一口這仙液,得去南境花樓賣身十年才能還清。”

酆聿不想聽他賣慘,煩躁道:“你的傷到底是怎麼回事?”

“老毛病。”奚將闌抿了一口,姿態隨意,像是在說其他人的事,“我體質特殊,每年都要用虞曇花續命。奚家沒了,那一株上萬靈石的虞曇花自然也尋不到。”

酆聿匪夷所思:“……所以,你、你就被區區幾萬靈石給生生困死了?!”

當年奚家執掌中州三境時,奚將闌嗑著玩的糖豆都不止上萬靈石。

“靈石是一方麵。”奚將闌輕輕歎息,“當年我逃離獬豸宗沒多久,整個十三州的虞曇花一夕之間便不再售賣。”

酆聿一愣,倒吸一口涼氣。

這是有人想故意逼死奚將闌。

“不過沒事。”奚將闌心很大,“……每年還是會有一兩株漏網之魚,我開醫館也是為了尋虞曇花,指不定運氣好就能得到一株呢。”

酆聿就算再不待見奚將闌,也還是敬佩他的樂觀。

若是易地而處,從天之驕子狼狽跌落紅塵,他不見得能比奚將闌通透。

酆聿不再多說這個,尋了個其他話頭。

“你方才說的重生之事的確稀奇,那你奚家上輩子也被屠戮了嗎?”

奚將闌淡定地搖頭胡謅。

“並無,我若知道奚家會遭難,早就想法子製止了,怎會束手待斃?”

“那奚家遭難,到底是何人指使?”酆聿猶豫一下,“他們是為了你的相紋而來?”

整個十三州的尋常修士皆是天生靈根,但那些世家不知從何處得到奇特的天衍靈脈,讓天生靈根的修士在十二歲時,覺醒一種名為「相紋」的靈根。

先輩稱之為天道恩賜。

「相紋」分為凡、玄、天、靈四個等級,尋常人覺醒的最多便隻到天級。

靈級更是少之又少,有史以來整個十三州也不過十餘人。

——奚將闌便是其中之一。

天衍學宮所收的學生,也是身負相紋的修士才能進入。

奚將闌覺醒相紋後沒多久,奚家從中州末流的世家一躍成為中州四州的掌尊,如日中天。

沒人知曉奚將闌的相紋是什麼能力,隻知道奚家將其保護得極其嚴密。

奚將闌淡淡道:“他們為奚家的天衍靈脈而來,我的相紋……已經廢了,多說無益。”

酆聿目不轉睛看著他。

奚將闌是難得罕見的靈級相紋,當年剛入天衍學宮時,他的修為已經甩了眾人一大截,更是十三州史上唯二在十七歲結嬰的人。

——另一人是盛焦。

如此天生飛升命的天縱奇才,卻被硬生生毀了。

酆聿深吸一口氣:“盛焦呢?你們到底是怎麼回事?”

奚將闌咬著玉杯的動作輕輕一頓。

“當年我正在閉關結嬰,出關後才知道奚家出事,”酆聿沉聲道,“奚家全族隻有你一個活口,他們就算要尋罪魁禍首,也不該將你抓去獬豸宗。當時我去問了盛焦……他卻一言不發。”

奚將闌笑了起來:“你幾時見過‘天道大人’親口說過話?”

酆聿想想,好像也是。

盛焦此人,和那些修了閉口禪的修士不同,他就像巍峨山之巔落滿冰霜寒雪的石頭,又像是端坐雲端不問人間的仙尊玉像,令人望之生畏。

同窗四年,幾乎沒人見過盛焦張嘴講過話,有時迫不得已他也是不啟唇、用靈力來催動聲音,像是怕累到自己的“尊口”。

因為這個高深莫測的做派,諸行齋的其他人沒少編排他。

“所以盛焦為何要殺你?還給你下了搜捕令滿十三州追查你?”

奚將闌垂眸心不在焉地道:“他以為我是屠殺整個奚家的罪魁禍首。”

酆聿一驚:“他瘋了嗎?!”

眾所周知,奚家全族被滅,隻有奚將闌一人因靈級相紋才僥幸存活。

他明明是受害之人。

“他的相紋……”奚將闌頓了頓,道,“那一百零八顆天衍珠,如遇有罪之人,便會呈現召罪的「誅」字。”

酆聿蹙眉:“多少顆珠子顯示你有罪當誅了?”

奚將闌伸出一根手指。

“一百顆?”酆聿嗤笑,“不是一般都是一百零八顆全部當誅,才會定罪嗎?”

奚將闌“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不是。”

“那十顆?”

“一顆。”

酆聿倒吸一口涼氣:“一顆?!”

才一顆天衍珠,盛焦就判定奚將闌有罪?!

這是什麼道理?

連酆聿都覺得匪夷所思,替奚將闌喊冤叫屈。

“說真的……”酆聿一言難儘道,“盛焦是出了名的公正,你……你是不是哪裡得罪了他?”

奚將闌將玉杯一放,那水底明靈液他隻喝了一口便沒了胃口,垂著眸突然問了個奇怪的問題。

“你是信我,還是信盛焦?”

酆聿心說:“你慣會胡言亂語鬼話連篇,我信你不如信盛焦。”

但看奚將闌的神色似乎真的有難言之隱,酆聿隻好將挖苦的話吞了回去。

“我……我勉強信你。”

奚將闌猛地抬眸,漂亮的眸瞳中竟然蒙上一層水霧,蕩漾起一圈雪白波光。

“當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