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吉化凶(2 / 2)

酆聿強撐許久,那縷神識終於遭不住即將散去,他猛地將奚將闌一推,飛快道:“我在姑唱寺等你!”

話剛說完,縛綾從後而來,砰的將酆聿神識徹底撞碎。

小紙人化為碎片,雪花似的簌簌落下。

上沅歡快地走來,見狀“呀”了一聲,這才反應過來:“豐州酆家的人?糟了,我惹禍了。”

倦尋芳從始至終都沒插手,他把玩著掌心一團奇怪的靈力,抬手屈指一點。

“滴答”一聲。

一滴水落入池塘中,微微蕩漾開一圈陣法似的漣漪。

奚將闌來不及多想,直接翻身躍入池塘。

上沅立刻就要用縛綾去抓人。

隻是才伸手,倦尋芳突然攔住她:“好了。”

上沅的縛綾停在半空:“宗主不是說要帶他回去嗎?”

倦尋芳瞪她一眼:“宗主也說了不可傷他,你一縛綾抽過去他還有命活嗎?”

上沅大概是個死腦筋,愁眉苦臉道:“可宗主說……”

“擔心什麼?”

倦尋芳五指微微收攏,那團靈力瞬間消散,化為星星點點的碎光:“……我不是已經把人給宗主送過去了嗎?”

上沅一歪頭。

池塘中,錦鯉被驚得四處逃竄,水中再次恢複清澈,卻隻剩一條錦鯉躲在角落。

***

姑唱寺外,鬼林中。

酆聿盤膝坐在一汪小水潭邊,盯著水麵安靜等待。

傳送陣會有幾息的延遲,他默默數了十個數,便早有準備的朝著水潭中探了探,打算去撈人。

隻是他蹙眉探了半天,把水都攪渾了,本該順著陣法被傳送到此處的奚將闌卻遲遲不見。

水中隻有一條不知何時出現的錦鯉。

酆聿和那條懵懵的錦鯉大眼瞪小眼,心間重重一跳,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奚絕呢?

——奚絕正在罵娘。

他也在等酆聿撈自己,但身上大氅太厚,浸了水後硬生生拽著他往深不見底的下方墜去。

奚將闌掙紮著脫掉外袍,隻著單衣往上遊。

但他這具身體太虛弱,後肩處還殘留著隱隱的酸疼,又無靈力閉氣,才奮力兩下便泄了力氣。

水麵似乎近在咫尺,但奚將闌卻已沒了力氣,身體越來越冷,像是有一股奇怪的寒意緩緩往他心臟中鑽。

那是……冰冷的死氣。

奚將闌嗆出一口氣,耳畔逐漸嗡鳴,無數人的聲音嘈雜而至。

“奚絕……!”

“奚家屠戮,可與你有關?!”

“你的相紋是什麼?是否是你的相紋失控,才導致奚家遭難?”

“你那晚到底看到了什麼?”

迭聲的質問充斥著他的腦中,好似要將他的神識擊碎。

奚將闌眼眸逐漸渙散,神智模糊間,不可自製地想:“這世間當真有公道二字嗎?”

人人都說盛焦奉公守正,但為何獬豸宗隻憑著那顆天衍珠,就認定自己有罪?

奚將闌被水包圍,氣息越來越弱,隻能循著本能將手往上抬起。

他似乎想抓住什麼,又像是在向不知存不存在的天道尋求一絲公道。

隻是攤開五指,卻連掌心最後一點溫度都留不住。

就在他即將窒息之際,一隻手突然從水麵探來,用力扣住奚將闌纖細的手腕,硬生生將他拖了出來。

奚將闌驟然得到呼吸,猛地喘了一口氣,卻又被冷風灌入肺腑,當即嗆了個死去活來。

“咳……!”

猛烈的咳嗽把腦袋震得一陣陣發疼,奚將闌的墨發被水浸透更顯烏黑,不住往下滴著水,眸光清淩淩好似要落淚,雙頰帶著一抹病態的潮紅,連呼吸都是一截一截的,像是要喘不過氣來。

“酆……”奚將闌跪坐在地上,下意識伸手抓住旁邊人的衣擺穩住搖墜的身軀,斷斷續續地道,“我……咳我遲早死你手裡。”

誰家會把傳送陣放水麵裡?

酆聿就不怕他淹死嗎?

沒有等到回答。

奚將闌後知後覺不對。

若是尋常,酆聿早就咋咋呼呼地回懟他了,這次怎麼……

耳飾還在耳朵上,隱約能聽到墨發滴水到地麵的輕微聲響。

奚將闌心臟一跳,茫然抬頭。

視線所及,先是自己微抬的手——他正抓著一件厚厚鶴氅,半個身子都挨在那人腿上,蒼白的五指細細發著抖微微一動,露出拽著的衣袍上那抹熟悉的……

神獸獬豸暗紋。

奚將闌一呆。

他許是在水裡被凍懵了,腦子一時沒反應過來。

直到一柄寒光肆意的劍悄無聲息落在奚將闌脖頸處,帶來的森寒涼意讓他無法自製打了個哆嗦。

“奚絕。”那人說。

奚將闌渾身一抖,單薄的後肩處再次襲來一股灼燒感,疼得他渾渾噩噩的神智瞬間清醒。

隔著濕漉漉的衣衫,肩上那枚烙下已久的獬豸宗黥印微閃出幽藍雷紋絡。

——那是一個「灼」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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