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屈辱黥印(2 / 2)

反派修為儘失後 一叢音 21350 字 3個月前

橫青簾突然對橫家人下了道命令。

與此同時,那些對著奚將闌滿是殺意的厲鬼也轉了矛頭,冷冷撲向曲相仁。

陰氣四麵八方圍堵而來,厲鬼咆哮好似萬鬼慟哭。

真真切切的殺意,將院中的桂樹凍得滿是寒霜,金燦花朵窸窸窣窣往下落,頃刻已是遍地碎花。

奚將闌微微抬手,桂花落了他一手。

曲相仁反應極快,轉瞬推開,還未消散的護身禁製被厲鬼戾氣接二連三撞破,琉璃聲宛如戲台開場前的緊鑼密鼓。

咚咚。

曲相仁站穩後再次飛快結護身禁製,厲聲道:“橫青簾!殺奚絕一事是你攛掇的,事已至此,你又想明哲保身了?!”

橫青簾笑著祭出兵刃:“明明是曲家懼怕小仙君會報複你當年私下用刑之事,才強迫我等去曲家商量對策,怎麼又成我橫青簾攛掇的了?曲執正,怪不得你會被盛焦踢出獬豸宗,不分是非對錯也就算了,栽贓嫁禍也是個中老手啊。”

曲相仁怒道:“你!!”

橫青簾從來是個首鼠兩端的牆頭草,和他爭辯隻有被氣死的份。

曲相仁深吸一口氣,冷冷看向酆重陽:“你們酆家呢?”

酆重陽漠然:“此事早該平息。”

曲相仁被氣笑了。

奚絕伶牙利爪,竟然短短幾句話將橫青簾和酆重陽策反到如此地步。

這兩家分明知道奚絕對他深惡痛絕,想要拿他的人頭做投名狀。

說再多,也無濟於事。

曲相仁眼神閃現一抹冷意,直勾勾盯著奚將闌。

奚將闌朝他一笑:“嘻。”

曲相仁:“……”

黑貓都要被他“嘻”出一身雞皮疙瘩了,怯怯看著他。

這人就像是會蠱惑人心的妖精,一張嘴隨便嘚啵兩下,就能將逆勢局麵完全反轉。

就在這時,橫青簾突然動了。

“戲台”之上刹那間兔起鶻落,橫家春風化雨的靈力此時裹挾著森寒的冰淩,夏至炎熱,天空竟倒懸數百冰淩。

陽光倒映在鋒利冰尖,閃出一道道森冷寒芒。

冰淩煞白一片,乍一看還以為是長劍,簌簌朝著曲相仁射去。

曲相仁渾身緊繃,早有準備地拔出劍鏘鏘鏘一陣脆響,冰淩化為霜雪飄然而下。

下一息,厲鬼裹挾陰氣破開大雪撕心裂肺地咆哮撲向曲相仁的心口。

曲相仁咬牙切齒,抬劍就擋。

本來一同前來誅殺奚絕的三家,轉眼間廝殺得劍光陰氣亂撞而飛。

劍聲、破碎冰聲、厲鬼咆哮聲,靈力相撞聲。

一道道、一聲聲,果真像是戲台上敲鑼打鼓似的唱段,一群人宛如畫了臉譜、披了行頭,賣力唱曲,引人入勝。

“看。”奚將闌撫掌大笑,“唱念做打,一出絕佳好戲啊。”

黑貓蹲坐在奚將闌麵前目瞪口呆,好半天才艱難吞了吞口水,訥訥道:“你……真的還有相紋?”

“傻子。”奚將闌饒有興致地看戲台上的狗咬狗大戲,漫不經心道,“我有沒有相紋你難道不知道嗎?”

黑貓乾巴巴道:“但你剛才……就、就叭、叭,那個叭是怎麼回事啊?”

沒有靈力怎麼能憑空捏碎一個元嬰境的心臟?

奚將闌隨口道:“那是我清晨下在那個長老身上的劇毒,剛才隻是催動毒發罷了。”

黑貓:“?”

黑貓嚇得臉皮一抽:“那那你的後手呢?!”

“什麼後手?”奚將闌滿臉疑惑,“我哪有準備什麼後手?”

黑貓:“……”

黑貓滿臉驚恐,差點就要喵喵罵臟話:“那你還敢引這三家來殺你,你就不怕他們真的聯起手來宰了你嗎?!”

這狗東西到底知不知道什麼叫害怕?!

黑貓的心臟都要被他嚇停了。

奚將闌笑嘻嘻道:“這樣才好玩嘛。”

黑貓:“……”

哪裡好玩?

一個不小心他小命就要沒了!

奚將闌卻不在乎。

他坐在那竟然真的想看戲似的注視著三家廝鬥的場景,但凡給他來點鬆子和茶水,他能吃得津津有味甚至還會打賞戲台上的“戲子”。

曲相仁剛入還虛境,若是單打獨鬥必定敵不過橫青簾和酆重陽,但奈何這兩人是分神而至,靈力修為多有不足。

厲鬼陰氣和並非本源的兩道靈力相互交叉,“砰砰砰”一陣巨響,盛焦布下的結界被打出一圈圈漣漪,虛空蕩漾,衝勢直直鑽入地麵。

盛家下方便是天衍靈脈。

奚將闌在一陣驚天陣地中看得津津有味,眉眼間笑意久久不散。

曲相仁靈力飛快消耗,一隻半透明厲鬼直直用靈體穿胸而過,帶動一股冰冷森寒的陰氣將他渾身經脈凍得僵硬。

在身形凝滯的刹那,橫青簾眼睛眨也不眨地一掌朝著他胸口揮去。

“轟——”

曲相仁直飛出數丈,重重撞在盛焦結界上,幾乎將大乘期的禁製撞出龜裂的蛛網紋。

他踉蹌摔倒地上,口中源源不斷湧出血,五臟六腑幾乎被打得粉碎。

曲相仁掙紮著撐起身體,雙眸赤紅盯著兩人,近乎惱怒地咆哮:“你們當真信他的鬼話?!那小怪物睚眥必報,整個中州世家對他所做的事喪天害理罄竹難書,他!他!怎麼肯輕易揭過?!”

“若是他破釜沉舟將此事告訴盛焦,我們所有人都沒有好下場。”橫青簾淡淡道,“現在他也畏懼盛焦,想息事寧人,這於誰,不都是一樁好事嗎?”

於整個中州都是好事,但是曲家卻是災禍臨頭。

但是無人在意一個即將沒落世家的死活,隻要能安撫好奚將闌,哪怕將整個曲家捆著交給他,怕也不會有人敢說什麼。

曲相仁的性命,隻是橫酆兩家向奚絕示好的工具。

橫青簾正要將他製住押送至奚將闌麵前,卻見這被打碎肺腑的瀕死之人不知哪來的靈力,突然身形如雷電,轉瞬便至奚將闌身邊。

曲相仁已被逼到了絕境,就算死他也要拉奚將闌陪葬。

酆重陽神色一變:“他要元丹自爆!”

曲相仁近乎燃燒神魂衝到還在看好戲的奚將闌麵前,麵目猙獰瞋目裂眥,內府元丹猛地被催動,靈力從他傷痕累累的身軀倏地蕩漾開。

好似下一瞬就要爆開。

酆重陽立刻就要上前阻止,卻被橫青簾抬手製止。

為何要阻止曲相仁自爆?

他若是能將奚絕一齊炸死,中州就能不再受製於人。

酆重陽眉頭緊皺,冷冷看了橫青簾一眼。

橫青簾隻當看不到他的不滿,饒有興致地看過去。

奚將闌還坐在那姿態懶洋洋地曬太陽看好戲,滿身鮮血的曲相仁乍一出現在麵前,他微微一歪頭,像是早就預料到,唇角輕輕一勾。

黑貓猛地化為黑霧將他團團圍住,嘶聲道:“快走,他要自爆!”

還虛境的元丹自爆可不是小動靜,怕是整個盛家乃至方圓數十裡都要毀於一旦。

——更何況離得最近的奚將闌。

奚將闌看好戲看到自己反倒成了彆人眼中的“好戲”,不知怎麼竟也不逃不怕,就這樣安靜看著曲相仁。

腳底似乎傳來一陣輕微的震動。

隱隱的靈力像是即將噴薄而發的火山,整個地麵都在蠢蠢欲動。

下一瞬,天衍珠從內室疾衝而來。

但好像已經晚了。

曲相仁自爆的第一道靈力已經直衝麵門,奚將闌被撞得往後倒去,掙紮著半伏在台階上。

天衍珠一陣瘋狂震動,正要疾衝上前擋住。

卻見奚將闌單薄的肩上猛地傳來一陣幽藍雷光。

“滋滋。”

轟——

一道天雷轟然劈在曲相仁身體中,連帶著地麵上那股奇特的靈力,硬生生將他自曝到一半的衝勢給強行逼停。

爆炸的餘威蕩漾開來,盛焦所布結界瞬間破碎。

一股濃鬱桂香遍布周遭。

奚將闌踉蹌著伏在地上,手捂住右肩艱難喘息著,額角全是那股燥熱逼出來的冷汗。

——那是當年在獬豸宗,盛焦親手給他烙下的黥印。

奚將闌將這個黥印當成此生最大的恥辱,可此時卻僵坐在原地,頭腦一陣空白,紛亂思緒理也理不清。

六年前,曲相仁拿著燒得滾燙的「罪」字烙鐵往他臉上烙黥印。

熱意已經逼到羽睫,奄奄一息的奚將闌已做足臉上頂著「罪」字的黥印度過餘生的打算,一股熟悉桂香隱約靠近。

盛焦一身嶄新的獬豸紋黑袍,逆著光居高臨下看著他。

渾身臟汙墨發淩亂的奚絕茫然對上他的眼睛,好久才逃避似的垂下頭。

……驕縱的小少爺第一次感覺到難堪是什麼。

盛焦不知說了什麼,狹小囚室的人悉數離開,隨後他大步上前,強行將奚絕全是血汙的衣袍撕開,親手拿著滾燙的東西靠近奚絕傷痕累累的後肩。

一直安安靜靜毫不反抗的奚絕突然開始劇烈掙紮,他什麼都聽不到,根本意識不到自己正發出撕心裂肺的哭聲,拚命用筋脈儘斷的雙手妄圖推開盛焦。

盛焦死死將他禁錮懷中,寬大的手似乎發著抖捂住他的眼睛,將一枚滾燙的黥印烙在後肩。

三個月的熬刑沒能讓奚將闌掉下一滴淚,但黥印被盛焦親手烙下時,他卻哭得渾身發抖,幾欲崩潰。

直到後來,奚絕才知道那是個字。

——屈辱的「灼」字。

從守衛鬆懈的獬豸宗逃出後的六年來,奚絕因這個時常滾燙的黥印對盛焦藏著滿腔怨恨。

他恨盛焦並未給他一直想要的公道。

恨盛焦的「誅」和「灼」。

恨意斷斷續續了六年,奚將闌此時卻如墮煙海茫無頭緒。

獬豸宗隻代表屈辱的黥印……

也會護人嗎?

奚將闌被黑貓扶起,茫然地看向被其他一百零六顆天衍珠強行製住跪在地上的曲相仁,久久沒回過神來。

黑貓還以為他是被曲相仁自爆嚇傻了,抬手拍拍他的臉。

“奚將闌!奚絕!醒一醒,沒事了沒事了!”

奚將闌迷怔回神,神色複雜看著散發絲絲雷紋的天衍珠。

因靈丹自爆到一半被強行製止,曲相仁渾身經脈全都在滲血,近乎奄奄一息地跪在那,若是沒有天衍珠的靈力支撐著他,怕是直接摔在地上。

奚將闌視線掠過遠處的橫青簾和酆重陽。

橫青簾眸中閃現一抹可惜,但他慣會察言觀色八麵玲瓏,笑著上前道:“小仙君受驚了,還好您沒出事。”

奚將闌看著他,突然也笑了:“是啊,太不好了,我怎麼能沒出事呢?”

橫青簾含笑帶著點恰到好處的疑惑,似乎不懂這話意思。

奚將闌懶得和這種老狐狸寒暄周旋,淡淡道:“橫大人,代我向玉度問好。”

這話一出,橫青簾便知道奚將闌不打算繼續追究,心中悄無聲息鬆了一口氣,笑容真實了些。

“小仙君先忙,我等先告辭了。”

奚將闌沒搭理他。

橫青簾笑著恭敬行了一禮,抬手一揮,橫酆兩家的人悉數褪去。

橫青簾和酆重陽兩人的分神也悄無聲息消散在原地。

奚將闌看著滿院狼藉,心想盛焦回來肯定又要罵他,要怎麼敷衍他才能不被凶呢?

奄奄一息的曲相仁怨恨瞪著他,奚將闌若有所思地摸了摸後肩上那個已經褪去「灼」字雷紋的紅痣,淡淡道:“曲執正。”

曲相仁恨恨看他。

本以為奚將闌會耀武揚威、落井下石,卻沒想到他沉默許久,突然沒來由地問了句:“六年前,獬豸宗的黥印是什麼樣的?”

曲相仁一愣。

奚將闌問完也後悔了,他終於舍得起身,緩步走到最後一層台階,居高臨下看著曲相仁。

他本該有很多話要說,但又莫名的神不思蜀,摸著右肩也不知在想什麼。

“嗬。”曲相仁口中不斷流著鮮血,卻喘著粗氣艱難道,“橫酆讓三家當年做過的惡事,隨便哪一樣都比我曲家多。當年你被關押入獬豸宗熬刑,也有他們的手筆。”

奚將闌眸子失神,心不在焉地說:“不用你提醒。你們誰做過什麼,我都記著呢。”

曲相仁愣了一下:“那你還答應放過他們?”

奚將闌終於回過神來,垂眸看了曲相仁好久,突然沒忍住笑了。

“不會連你也信了吧?”

曲相仁:“什麼?”

黑貓也:“什麼?”

“你還真以為讓端是為了向我賠罪才閉生死關啊?”奚將闌像是看傻子一樣看著他,似笑非笑道,“讓塵堪破天機,知道他近些年有突破大乘期的機緣,這才閉了生死關。”

曲相仁:“……”

黑貓:“…………”

曲相仁愣了好久,臉色瞬間灰白如死,驚恐地瞪著他:“你!你在詐我們?!”

“是啊。”奚將闌將右肩的手收回,不知怎麼心情突然好得不得了,笑嘻嘻地說,“看來橫青簾是真的老了,腦子都不如之前活泛,這種話竟也信?”

若說之前曲相仁對奚將闌是怨恨,此時卻是驚駭和畏懼,被天衍珠製住的身體寒毛卓豎。

“他們未親身而至,我此番同兩家翻臉也殺不了他們。”奚將闌興味盎然地道,“我隻是隨口一說揭過此事而已,既沒向天道賭咒、也未對天衍發誓,做不得數的。”

曲相仁渾身栗栗危懼,抖若篩糠。

麵前的人明明毫無靈力是個被風一吹就能倒下去的廢人,但在他眼中卻像是個猙獰可憎的怪物。

——被風吹亂的墨發似張牙舞爪,含笑的穠麗麵容如青麵獠牙,就連輕緩呼吸都好似淬了毒。

一個如盛焦一樣……

被他們親手逼出來的怪物。

奚將闌微微俯下身,聲音輕得幾乎是氣音,黑沉眼眸倏地變成詭異的金色,艶美的臉病態又帶著隱秘的癲狂。

“當年作踐過我的,一個都彆想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