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是在說服誰,又像是在自欺欺人。
玉白的指腹輕輕虛點在盛焦削薄的唇上,倏地一頓。
奚將闌睖睜許久,單薄身形遽然上前,兩指並為刀狠狠抵在盛焦脖頸命門處。
那一瞬,奚將闌神色冷漠而無情,不知哪來的靈力讓指尖風刃凶厲,隻是一瞬便將盛焦脖頸劃出猙獰血痕。
——隻差半寸便能將毒血灌入盛焦命門經脈,將獬豸宗宗主徹底殺死在這狹小床榻間。
盛焦一動不動,神識依然沉入內府,毫不設防地入定息心。
許是這幾日奚將闌太乖了,既不凶狠地同他交手殺人,也不胡言亂語地作妖,這種溫順好似回到少年時的虛假幻覺讓盛焦明知自己要入定調息,卻依然讓奚將闌跟來。
奚將闌的手緩緩往下沉,眸瞳冰冷又無情盯著盛焦脖頸處流下來的鮮血。
“他要殺我。”奚將闌麵無表情地想,“我不想死,隻有先殺了他。”
人性本就自私,任誰都會臨難苟免。
盛焦毫無防備入定,這是最好的時機。
盛焦眼眸微闔,時隔六年五官比少年時更加俊美肅然,凜若冰霜好似冷峭冬風,隻是輕吹而過便能刮下人一層血肉。
沒來由的,奚將闌穩如磐石的手突然一抖,像是觸了雷電般飛快將手收回。
血順著盛焦的脖頸浸入黑衣中,狹小床榻間彌漫淡淡血腥氣。
奚將闌呆呆怔怔看了許久,突然彎下腰將額頭抵在盛焦膝蓋間,渾身顫抖,終於發出一聲崩潰的哽咽。
盛焦體內天衍靈力運轉間悄無聲息將脖頸處傷口愈合,連道傷疤都未留下。
奚將闌眼眶微紅,蜷縮成一團窩在盛焦身邊,腦袋枕著他的腿,雙眸空洞地盯著虛空發呆。
行舫行了一日一夜,已經徹底駛離中州,悄無聲息入了南境。
時值夏日,南境多雨,被高空冷意凍成的冰晶劈裡啪啦砸在行舫頂上。
落雨的那片烏雲太過龐大,行舫整整行駛兩三個時辰才終於在破曉時駛離,機關木頭翅膀上被凍雨砸出一堆坑,好在勉強能繼續飛。
第一縷朝陽從雲層穿過雕花窗戶落在床榻間。
奚將闌睡眼惺忪,盤膝坐在那醒盹好半天才腳下發飄地下了床,將半掩的窗戶打開。
旭日初升,雲海茫無邊際。
放眼望去,好似雪堆的雲間竟然隱約露出樓閣台榭,竟像是凡間蓬萊仙境。
——那是南境「九霄」。
從中州到南境本該兩天,但應琢的行舫比尋常乘坐成百數千人的行舫要快得多,一日一夜便到了。
奚將闌剛睡醒腦子一片混沌,病懨懨地看了會雲海。
等到神智清醒些,他才後知後覺自己昨晚做了什麼。
他好像、大概……
差點把盛焦給宰了。
奚將闌:“……”
奚將闌瞬間清醒,趕忙噔噔噔跑回去一撩床幔。
盛焦依然坐在床上入定,脖頸傷口已經徹底愈合,連個劃痕都沒有,但黑衣明顯暗深一塊——那是盛焦昨晚流出的血。
奚將闌臉都綠了。
估摸著還有一個時辰才能真正入九霄城,奚將闌小心翼翼地試探道:“無灼?盛無灼?”
盛無灼依然沒有反應。
奚將闌鬆了一口氣,趕忙輕手輕腳地上前,像是做賊似的鬼鬼祟祟將盛焦腰封解開。
他得把盛焦這身衣物毀屍滅跡,否則盛焦得把他吊起來抽。
好在盛焦衣裳簡樸,不像奚將闌裡三層外三層那般花裡胡哨,好脫得很。
奚將闌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將盛焦腰封解開,又去解衣襟係帶,隻期盼盛焦能晚點回魂。
就在奚將闌躡手躡腳將外袍脫下,正要去解中衣時,門突然被重重一拍。
“奚絕,快起來,九霄城到了!”
奚將闌手一哆嗦,差點嚇得口吐幽魂。
他默默磨牙,見盛焦還未醒,沒好氣道:“知道了。”
酆聿沒有眼力勁,還在門外嘚啵嘚啵:“我們真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方才看犀角燈上說,紅塵識君樓一年一度選花魁的日子剛好是今天,可有好戲瞧了。”
奚將闌本就做賊心虛,他唯恐酆聿把盛焦吵醒,咬牙切齒道:“你就不能閉嘴嗎?”
“哦。”酆聿閉了嘴,沒一會又壓低聲音,賤嗖嗖地問,“一大清早的,你們難道在做什麼苟且之事嗎?”
奚將闌:“……”
奚將闌:“你給我滾——”
酆聿哈哈大笑,樂顛顛地滾了。
奚將闌氣得要命,繼續悄摸摸地將盛焦中衣衣帶解開,戰戰兢兢地將帶血的衣物往下捋。
正在他猶豫要不要抬一抬盛焦的手把袖子脫下來時,頭頂突然感覺到一股視線悄無聲息落下來。
奚將闌呼吸一頓。
緊跟著,盛焦好似磐石的氣息悄無聲息變了,沉入內府調息的神識一點點回籠,眉眼間的寒霜融化,化為水珠從他刀刻斧鑿的麵容滑落。
“滴答”一聲,落在奚將闌的手背上。
奚將闌渾身劇烈顫抖,慘不忍睹地一點點抬起頭。
從下頜、到削薄的唇、鼻尖……
哪怕奚將闌動作再慢,終於還是和盛焦睜開的烏漆墨黑的眼眸對上。
此時盛焦衣衫半解,上半身幾乎赤.裸,奚將闌像是做賊似的想脫掉他的袖子,幾乎半個身子都挨在他懷裡。
一隻雪白如玉石的手微微彎曲骨節還攀在盛焦肩上,顯得莫名曖昧又色氣。
奚將闌:“……”
盛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