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蓉連忙想去撿碎成一地的泥塑,她的手還沒有碰到,就被趙鬱攔下來,隻是趙鬱依舊沒開口說話,趙蓉也明白了他不想理自己,連責備的話都不想同她說,趙蓉神色落寞地垂眸,見趙鬱沉默地將碎了一地的泥塑一塊塊撿起,她心疼地看著趙鬱,“哥哥……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趙鬱看都沒看趙蓉,更加不想聽她解釋,冷著嗓音道兩字:“出去。”
趙蓉下意識退後,抿著唇目光落在一塊比較大的泥塑上,泥塑上麵畫的衣物似乎有些熟悉,她斜眸看了眼趙鬱,好像就是他身上所穿的這件衣物,再仔細看這泥塑是一男一女兩人,女娃娃泥塑上的衣服也是似曾相識,就是嬌芙最愛的青色。
她腦子裡忽然閃過一絲光亮,轉瞬即逝卻被她捕捉到,她記得哥哥與芙姐姐曾經請人做過泥塑,可那對泥塑本是芙姐姐拿了,怎麼到了哥哥這裡?
“哥哥實在想要,我請那攤主再做一對,我還記得那人。”趙鬱充耳不聞,他明白重新做過也不是這對了。那攤主親口同他說,他這輩子做得最好的泥塑便是這對,哪怕讓他重新做對一模一樣的泥塑出來,他都做不到。
可趙蓉不知道其中事由,更不知趙鬱留著的這對根本不是嬌芙那對。當時嬌芙拉著趙鬱要做對兩人泥塑,結果那攤主私自做出來兩對,嬌芙得知後隻選了其中一對買走,另一對被她留下,是趙鬱去而複返將剩下的那對買下。
那攤主等嬌芙走後,極可惜嬌芙沒選留下的那對,甚至想將留下來的那對泥塑娃娃白送嬌芙,隻是人家壓根不收。畢竟是他自己多做出來,攤主也沒有勉強嬌芙收下,隻是他不免以為自己做得差。後來他問了周遭好些人,都道他手上那對做得好。還有人想出銀子將其買下來,隻是他都沒有賣,這些人是一時興起,不是真心想買。
沒讓攤主失望的是,趙鬱不多時便去而複返。見到趙鬱重新找回來,攤主似乎明白他的意圖,將泥塑娃娃遞給趙鬱,好些人還在指責攤主,方才還說不賣,現在轉眼就交給他人。
攤主望向趙鬱,見他收下泥塑後,那雙鳳眸眼
底露出笑意不似作假,是當真喜歡這對泥塑,他好脾氣的解釋:“本來就是給人家做的,現在不過是交貨,隻望公子能妥善對待。”
隻是到底沒有保住。
趙鬱節骨分明的指尖留在泥塑上不停摩挲,動作輕輕淡淡,生怕再弄碎,他垂眸不言不語,似在思忖有何法子能將其拚起來。
趙蓉見不到他這副模樣,以前瞧著還好好的,如今竟然成了瘋子似的,“已經拚不起來了,哥哥你這是何苦?我都說了我請人再做一對送給哥哥。”
“滾出去!”趙鬱冷聲厲斥,緊緊捏著趙蓉的手臂,哪怕是親妹妹他都毫不留情,“誰讓你碰我的東西?若不是你,它們何至於碎?”嗜血的眸子盯著她,眼裡透著狠意,若不是顧念最後絲親情,隻怕他的手不是捏住她手臂,而是朝著她的臉去了。
趙鬱又道了句:“若不是你,它們何至於碎?”這話不知是朝著趙蓉去,還是朝著自己去的。
趙蓉害怕的縮了縮肩膀,這已經不像是她認識的哥哥,她抖著聲音大吼,“你太可怕了,你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你看看你自己哪裡還有從前半分,如果我是芙姐姐,我也不會選擇留在你身邊!”她掙脫了趙鬱,奪門而出。
趙鬱良久不曾言語,最後隻在喉嚨裡冒出莫名的一聲:“嗬~”
苟尋站在外頭,挪動了下雙腿,又縮了回去,胸腔猶如有擂鼓拚命敲打,隻要想到等會兒要見趙鬱,他後背便冒出層層細汗,他的裡衣全部浸濕,濕漉漉的貼在身上極為不舒服。
最終苟尋還是站了出來,邁著似灌了鉛的雙腿,一步步挪到趙鬱麵前,噗通一聲跪下,“求爺處置。”
趙鬱睨了眼苟尋,他沒料到他會進來請罪,心裡有股不好的感覺,他語氣裹著寒氣,“說。”
苟尋登時察覺到那道仿若凝成刀劍的眼神,他咬著牙扛著,額頭貼著冰涼的地麵,不敢抬頭與其直視,“姨娘曾來過風和院,恰逢時辰已晚,我便將姨娘請到主子的房間,大約一炷香的時間姨娘便匆匆而去,誰都不知道房間內發生了何事。”
“為何不早說?”
趙鬱坐在地上撿著泥塑,沒有意料中的暴怒與失控,反而是詭異的平靜。
可苟尋卻感覺下刻就要山雨俱來壓倒性的衝擊,他低頭被壓得喘不過氣。苟尋將這段時間以來,趙鬱所行所為全看在眼裡,正是知道趙鬱動了心,他才愈發不敢跟他說實情。現在他選擇主動交代,是因為覺得或許那晚發生的事,才是芙姨娘不見的關鍵,若說出來指不定能找到姨娘。
趙鬱何其聰明,聽到苟尋將嬌芙領入過他房間,第一時間就想到那副畫,她怕是瞧見那副畫。
他看著手中泥塑娃娃,不由得勾起涼薄的唇,那彎唇的弧度摻雜著苦味,似笑又似哭。
“出去吧,自己去領罰。”
哪怕要受罰,可說完後,苟尋還是覺得一身輕鬆,心裡沒憋事就沒了負擔,退出書房前他往回望了眼。
趙鬱踉蹌的站起身,將自己拾到的泥塑碎片擺上案桌。若不是苟尋提起,他都要忘記自己內室原來還有間小隔間,裡麵掛著副畫。找人已經是刻進他骨子裡,必須要做的一件事,可是他真的好久好久都沒再看過那副畫。每回出門隻要想到有她在,他再不需從彆的東西上尋得半點安慰,隻要想想她心裡便是慰藉。
若當日她來的是他的書房,見到的是這對泥塑,是不是又是另一番結果?
趙鬱紅了眼眶,她怎麼就不能多問問他幾句?但凡她肯開口問他。
*
丞相府內,嬌芙正與王令秋在淑芳閣偏殿用膳。
從前養成的不鋪張浪費的習慣,嬌芙帶入了丞相府,她頭回見到滿桌子足八道猜還吃驚了下。
不是她見過的世麵少,醉玉樓貴客滿門、迎來送往,她見識過好東西,這張嘴也嘗過不少珍饈。隻不過覺得家常飯沒必要每種都擺上來,菜色太多吃不下,哪怕賞下去還是剩下的居多,剩下便浪費了。
好在她提出來減掉菜色,王令秋應允了,沒強求她必須按照閨閣貴女的來,是以他們兩人用膳雖是豐盛,不過分量減少許多,桌上擺著一碟素炒枸杞芽兒、一碟微辣酸菜、一碟醬紅蔥燒牛柳,湯是熬的濃濃的魚頭湯,外加小碟子的粉絲雞蛋麥穗包。
飯後嬌芙額外多碗羊奶或者牛奶,府裡廚子手藝好,羊奶牛奶處理得沒有半點腥味,反而是濃濃奶香味,她喝著倒是不反感。
偏殿氣氛融洽自然,滿屋子的奴仆瞧著這對父女,是跟著臉上沾滿笑意,這種場景她們已經見慣不慣。
自嬌芙回家後,王令秋不管多忙,每日總會抽空陪她用膳。實在忙得脫不開身的話,外麵的那些好友他就不去回了,一兩日不聚又不會死,凡事沒有他女兒的事大。
等到用完飯嬌芙會在屋裡消食,外頭又是大雪紛飛,每日有下人鏟雪清雪,不過她懷著孕不總出去,就怕不路上雨雪路滑,不留神磕到碰到。
王令秋陪著嬌芙散步,慈愛地望向嬌芙,笑道:“爹有事要同嬌嬌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