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第 194 章(2 / 2)

趙鬱收到宮裡傳召,整理了儀容便跟著傳召的太監入宮,他並未見到宣和帝真容,而是站在龍榻不遠處,望著厚重床簾遮蓋,望不見半點裡麵場景的大榻,帝王故作渾厚威嚴的嗓音透過密不透風的床簾傳出:“……接迎東夷幾國使者的事就交給趙愛卿了……此事務必要……妥善辦好,讓大周百姓,以及東夷幾國……見識到我大周風采……”

宣和帝的身體不過強弩之末,就是說話都是斷斷續續,再是裝的沉穩深重,也不見當年的威儀了。

以皇帝目前的身體狀況,彆說接見東夷、突厥、韃靼幾國使者,就是在國宴上露麵見人,怕都是成問題。可宣和帝不甘心在彆國使者麵前示弱,更不甘心放棄這能載入時冊的大好機會,三國與大周糾纏了幾十年,使者一塊兒過來求和,對大周俯首稱臣,這可都是功績。

是以,即便他自己身子不行,但是他要趙鬱出麵,讓這個在邊疆戰士口中冠以戰神名號的人接見使者,也讓幾國的使者明白,他大周有讓你們聞風喪膽的戰神,有趙家守護,借此威懾這些使者,歇了他們想攪事的心思。

在這一刻,不僅僅是趙鬱,在旁邊的蘇福也意識到,皇帝真的是老了。

就算是想要威懾他國,也得依靠彆人。

宣和帝還交代了幾件事給趙鬱,便讓趙鬱退了出去,正是蘇福送趙鬱出乾清殿,他狀若無意的提起,“聖上的身子不大爽快,幸好有王相、程大人這等朝中肱骨輔佐,也勞煩秦王費心了,這麼晚還得入宮,聖上也就這時候能夠說上幾句話。這再過半盞茶的時辰,聖上差不多也就該睡了。”蘇福把手裡的宮燈交給趙鬱,“老奴就送秦王到此,剩下的路秦王好走。希望下回,老奴還有這福氣送送秦王。”

蘇福這番話說了不少內容,尤其有趣的便是他將王令秋化為肱骨之臣,可從頭到尾都沒有這麼提趙鬱。蘇福必然不是想當著趙鬱的麵,罵趙鬱沒有做好臣子的本分,那麼隻能是另外一種可能。至於透漏宣和帝的病情,他無法猜測趙鬱知不知曉宣和帝真實情況,他也不在意,他說這話的意思就是想給自己找個去處。他沒有選擇其他皇子,而是選擇了趙鬱,這位不顯山不露水,默默跟在宣和帝身邊幾十年的老人,可是絕頂聰明的人。

“多謝蘇公公。”趙鬱接過宮燈,未多說其他的話,可是在握著宮燈長柄的手,在長柄上點了點,顯得極為滿意,一切都在不言中。

蘇福重新回到內殿,挑開厚重的簾子,就見沉思的帝王,低聲詢問帝王要不要先用些小粥再入睡,現在宣和帝最常用的也就是小粥、豆奶、羊奶羔這類好克化的食物了,半點不見葷腥油水,人怎麼可能不瘦?

“人離開了?”帝王勉強張口問道。

蘇福神色恭敬地回道:“離開了,奴才將秦王送到乾清殿門口,就趕忙回來了,奴才還是喜歡待在聖上身邊。”

宣和帝笑了,可才笑到一半,麵上就掛不住笑意,隻能繃著臉才會好瘦幾分,他感慨出聲:“你跟在朕身邊也有四十來年了?”

“四十有三年了,那會兒是春時,奴才被聖上提拔從茶水間提拔到禦書房伺候,後來又當了總管。”那時候的蘇福才是十三四歲的孩子,宣和帝是喜歡他那股機靈又沒有城府的勁兒,似乎看著這樣的人,心情都能放鬆不少。蘇福再禦膳房熬了差不多十年,才被任命為乾清宮的總管太監,可饒是如此,當年二十六七的他,也是有史以來,不是從潛邸跟著主子,卻能做到總管位置,最年輕的大總管。這些年,蘇福沒有因此而目中無人,踏踏實實的做好伺候人的本分,就是有人與他有權力爭鬥,也從來都是隻要不招惹他,他就從來不招惹彆人,所以反倒成了在宣和帝身邊待得最久的人。

“你記得倒是清楚。”

這些往事提起來就是情分,畢竟就是連兒子女人,都沒有跟過這麼久的,要說是和兒子的父子情分,怕是都不及他的那些兒子深,他那些兒子可都是各個年輕啊。

不知道是該慶幸還是該傷心,倘若他大兒子在世,隻怕是等不了他在位幾十年,也就這些出生稍晚的孩子,現在自己老的快要死了,他們都還年輕著。

“你也該替你自己做打算,你去替朕拿筆墨玉璽。跟了朕這麼些年,朕賜你一道恩典,待朕歸天,你便出宮榮養吧。”

“主子……”蘇福喊出了聲,膝蓋緩緩跪了下去,朝宣和帝重重磕頭,這一刻是感恩皇帝還能記著他,這四十三年沒有白跟在帝王身後,有時候人圖的再多,可也敵不過這麼一句話戳心,隻是蘇福不求這些了:“奴才隻想伺候主子一輩子,奴才師傅沒福氣留在主子身邊,奴才這是替師傅完成心願……您的身子一定會好起來的。”蘇福從來不喊宣和帝主子,主子這稱呼是他師傅常喊的,而他師傅才是那陪著宣和帝從潛邸最後到皇宮的人。

“小福子啊……”蘇福提起自己的師傅,宣和帝沒再說給他恩典的事,壓著嗓音讓蘇福起身,“大概就是他把你留給了朕,才不至於讓朕最後身邊無人陪著。”這輩子他享受儘了榮華富貴與尊崇,也收緊了帝王的孤寡,可沒有法子和彆人說啊,也沒有法子跟他那些兒子說明白。

最後坐上來的人,要體會世上至極的孤獨,何嘗不是另一種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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