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景帝趕到鐘粹宮時,宮女們已將東哨間收拾乾淨,莊明心也已擦身更衣過,現下正一身清爽的躺在暖炕上。
暖炕旁邊的嬰兒床/上,四皇子正閉眼睡的香甜,鄭太後跟廖太妃兩人靠坐在嬰兒床邊上,正目不轉睛的瞅著他。
毓景帝在明間熏籠邊上烘烤了一番後,這才走進東哨間。
“兒臣見過母後、太妃。”他先上前給鄭太後跟廖太妃行了個禮,隨意的瞅了四皇子一眼,然後便快步奔到莊明心身前。
他關切的詢問道:“愛妃可還好?”
無麻藥剖腹產到底有多疼,莊明心說不上來,但順產開骨縫有多疼,她可是算是深切的體會了一回。
她已經算是身/子骨強壯又神經粗的了,都疼的發抖。
偏毓景帝還去接受文武百官朝拜去了,她想罵他幾句泄憤都沒的罵。
彆提多難熬了。
就這,幾個產婆還把她誇到了天上去,說再沒見過有哪位大戶人家的女眷生的如此不費勁,倒讓她們全然沒有用武之地。
當著鄭太後跟廖太妃的麵,她也不好以下犯上,故而隻虛弱的笑了笑:“臣妾還好,讓皇上憂心了。”
“辛苦愛妃了。”毓景帝坐在她身畔,握/住她的手,歉疚道:“朕原說要陪愛妃生產的,誰知朝臣們一個比一個磨嘰,竟沒能趕上,實在是對不住你。”
莊明心隻是被疼的遷怒他,但也知道這不是他的錯,誰讓他們兒子非挑大年初一這麼個日子蹦出來呢?
皇帝新年接受文武百官朝賀並發下封賞,這是祖宗規矩,哪怕毓景帝也違不得。
她笑道:“皇上正事要緊,臣妾這裡有太後娘娘跟太妃娘娘坐鎮呢,趕不趕得上有甚打緊?”
頓了頓,她又嗔道:“真要說怪,也是怪臣妾生的太快了些,沒多折騰幾個時辰。”
“渾說。”毓景帝瞪了她一眼,沒好氣道:“生的快才好呢,能少受些罪。”
因帶了些斥責的語氣,聲音不免大了些。
鄭太後正要打手勢讓他說話小聲些,卻發現四皇子動也沒動,依舊睡的香甜。
她不由得失笑:“這小家夥,果然是個好脾性的,他父皇那樣吵,他理都不待理的,照
樣睡的香甜。”
毓景帝聞言,這才起身走至莊明心特意將匠作監打製的嬰兒床邊,端詳起他猶如猴屁股一般的紅彤彤的小臉來。
廖太妃笑道:“四皇子鼻子、眼睛生的像皇上,嘴巴跟下巴像嘉貴妃,長大了定是個容貌出眾的小郎君。”
這話莊明心還是讚同的,小家夥忒會長了些,裴家祖傳的鳳眼,他上頭三位皇兄一個都沒遺傳到,偏他有。
鼻梁也隨了毓景帝的高鼻梁。
有了這兩樣,就斷然醜不到哪裡去,更何況他還遺傳了她的嘴巴跟瓜子臉下巴。
過些年,隻怕會長成個禍水樣兒。
得虧是個男子,還是未來太子的種子選手,否則還不知道如何招/蜂/引/蝶呢。
鄭太後“嘖”了一聲,一臉嫌棄的看著自個兒子:“不得了,竟把他老子給比下去了。”
“就他?”毓景帝“嗤”了一聲,不屑道:“他哪點能跟朕比?就憑他紅得跟猴屁股一樣的皮膚、老菊/花一般皺縮的臉?”
一不小心將先前在心裡默默吐槽臭小子的話給說了出來。
莊明心:“……”
來人,扶本宮起來,再將本宮的四十米長刀取來,本宮要砍死這丫的!
鄭太後被他給氣笑了,沒好氣道:“你懂個甚?小孩子生下來越醜,後頭長大了才越好看!你小時候還不如四皇子呢,至少四皇子身上乾乾淨淨的,哪像你,臉上都蓋著一層胎脂,跟個小白人似得。”
毓景帝:“……”
潔癖的他簡直不好了,一想到自個臉上蓋了一層豬油一樣的玩意兒,他肚腑裡就開始翻騰起來。
他連忙告饒道:“是朕錯了,朕不該說四皇子醜。”
鄭太後得意的揚了揚嘴角,隨即搭著燭心的手站起身來,說道:“哀家在這裡耗了大半日,也乏了,橫豎皇帝在這裡,哀家就先回去歇著了。”
莊明心忙道:“勞太後娘娘費心了,臣妾銘感五內。”
鄭太後擺擺手,表示不必介意,又叮囑了毓景帝一句:“不許鬨嘉貴妃,你們說會子話,就叫她歇著吧。”
“是,兒子省的。”毓景帝乖巧的應下,親自將鄭太後送到明間,看她上了鳳輦,這才返回東哨間。
他叫人服侍著脫了外裳跟頭冠,便要
往莊明心身邊躺,然後就被被鄭太後留下來幫著照應的張嬤嬤給阻止了。
張嬤嬤道:“產婦身上有惡露,男子不可挨近,若不甚沾染上,會招來晦氣。”
“無稽之談。”毓景帝當即就給駁了回去,冷哼道:“朕乃九五之尊,有真龍護體,憑它什麼晦氣,到朕跟前也得化為飛灰。”
然後不待張嬤嬤反應,就利落的掀開被子鑽了進去。
隨即一揮手,打發張嬤嬤道:“嬤嬤也跟著忙活大半日了,趕緊下去歇歇吧,若是累壞了你,朕可不好跟母後交待。”
張嬤嬤見“木已成舟”,自個是斷然勸不回頭的,隻得打住了話茬,退了出去。
莊明心拿手輕推他,哼道:“您要補眠,外頭又有暖炕又有羅漢床的,哪裡歇不得?偏躺臣妾這裡,被太後娘娘知道了,又該說臣妾狐媚子,引的皇上亂來了。”
毓景帝將她的手握/住,擱到自個懷中,不以為意道:“母後也沒說錯,愛妃就是狐媚子,朕狐迷心竅。”
莊明心:“……”
什麼鬼,狐迷心竅?自造成語可還行?!
見她啞口無言,毓景帝得意的一挑眉,抓起她的手親了一口。
既然他自個都不怕被鄭太後罵,莊明心也懶得再勸,這會子她可沒精神跟他掰扯這些有的沒的。
毓景帝調笑了一番,這才說起正事來:“方才莊太傅說四皇子生在大年初一普天同慶的日子,是朕是幸,亦是大齊之幸,提議朕大赦天下以示慶賀,同時也是為四皇子祈福。”
是毓景帝之幸,亦是大齊之幸?莊明心嘴角抽了抽。
祖父這老狐狸可真敢說,普通皇子哪有那麼大臉能代表整個大齊?這明顯是將四皇子拔高到儲君的位子上了。
名義上是提議大赦天下,實則是提議立四皇子為太子,甚至是提議立莊明心為後。
雖然她早已將後位視為自個囊中之物了,但古人講究矜持,赴個壽宴必要旁人三催四請,更何況是立後這等大事兒?
她忙道:“此事乾係重大,皇上當慎重,也不能隻聽臣妾祖父一人的意思,還要與幾位重臣們好生商議一番才是。”
心想,這事兒還有的扯皮呢,陳世禮跟程敬那倆老狐狸怎可能坐視不理?必
要跳出來反對的。
毓景帝笑道:“內閣三位閣老,無事還能爭三分呢,更何況是此等大事?朕才懶得聽他們掰扯呢,索性叫他們內閣先辨明白了,再到朕跟前來說。”
生怕她多想,又補了一句:“管他們商議的如何呢,橫豎四皇子抓周後,朕就會下旨冊立他為太子。”
古代嬰兒夭折率高,宮裡也不例外,若這會子就冊立尚在繈褓中的四皇子,莫說陳世禮、程敬兩位內閣次輔,就是其他朝臣也不會讚同。
莊明心原就估摸著自個這後位隻怕得要四皇子抓周之後才能到手。
因為依照大齊皇室的規矩,滿周歲之後才能序齒,雖這會子大家一口一個四皇子的叫著小家夥,但若小家夥在抓周前有個好歹,再有其他皇子出生,還會被序為四皇子。
故而她也沒甚可失望的,笑道:“那臣妾就替四皇子謝過皇上恩愛了。”
恰在這時,四皇子哼唧了一聲。
莊明心欠起身/子瞅了一眼嬰兒床,見四皇子竟然睜眼了,果然長了張跟毓景帝一模一樣的鳳眼。
也不知是否有親媽濾鏡的原因,她竟從他的眼神裡頭瞧出了些許威嚴來。
她朝外喊了一聲:“張娘子。”
奶娘張娘子忙奔進來,先給帝、妃二人行禮,然後瞅了眼嬰兒床,頓時驚呼道:“天老爺,四皇子竟睜眼了,這才剛出生沒個把時辰呢,到底是天潢貴胄!”
莊明心扯了扯嘴角,嬰兒生下來就睜眼,在現代並不稀奇,她幾個侄子侄女大半都是如此。
但古人興許是營養不足,抑或是其他原因,嬰兒往往出生三五日後,才會睜眼。
莊明心道:“麻煩嫂子瞧瞧他不是拉尿了?”
她身/子好,奶/水下來的快,開奶也無甚難度,方才已親自喂過四皇子一次,餓的不會如此快。
張娘子解開四皇子繈褓,瞅了一眼,笑道:“原來是尿了。”
她從幼兒床下層的抽屜裡取出乾淨的尿布,邊替四皇子換邊誇讚道:“臣婦再沒見過如此乖巧懂事的嬰兒,不哭不鬨,隻餓了、拉了跟尿了才哼唧幾聲,真真是個可人疼的。”
毓景帝聞言,略帶得意的哼道:“臭小子,算你懂事,曉得你母妃生你辛苦,不鬨你母妃,
否則朕非揍你屁屁不可。”
四皇子老實的任張娘子拎腿、掀屁屁,對於毓景帝的話語,他聽不懂,甚至都不太能聽見。
莊明心翻了個白眼,無語道:“您彆嚇他,要教甚,好生教便是了,動輒揍人是何道理?臣妾的皇兒,可不興棍棒教育那一套!”
打定主意要當個嚴父,臭小子不聽話就摁住使勁揍的毓景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