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辦法,就隻能一直等,一直等,一直等……看著你不斷做更多的錯事,卻什麼也做不了,難受到想死……不過已經死了,所以也沒有辦法,隻能接續難受啦。
殺了人類,殺了她,你是猗窩座,你執行命令,殺了她——
“結果看著看著,居然就過了幾百年了!真是……感覺不到啊……本來我都以為要等到你了,結果那個無慘莫名其妙變得好嚇人,世界還碰碰一聲碎掉了,地獄靈界啥的一半都給卷進了風裡,我因為在地獄門口等你嘛,就也給卷了進去,在裡麵轉啊轉啊轉的,還以為完蛋了,沒辦法成佛了。
結果忽然這個鍛煉儀器就把我拉過來,讓我知道了一大堆東西,讓我幫你完成試煉……很奇妙對吧?還活著的時候要是有人告訴我以後不會成為家庭婦女,而是會當幾百年幽靈然後輔助鬼未婚夫考試,我會覺得那是瘋掉了……我是不是太吵了?對不起,一個人待了幾百年,總是忍不住自己和自己說話……”
很吵,殺了她,殺了她,安靜下來,很吵,吵死了,殺死她殺死戀雪煉血煉血死人不會說話死人不會說話——
“沒有。”
猗窩座慢慢道:“我會一直聽的。”
“謝謝你,但我們現在不能浪費時間了。”戀雪微笑道,“接下來,咱們就要開始為掙錢努力了,目標開一家早點店,我收錢管賬,你就負責做,不會的我都教你,要好好學哦?”
長達五秒鐘的沉默後,猗窩座緩慢地,艱難地,用儘全身力氣,點下了頭。
“……好。”
自那以後,猗窩座幾乎不再說話。
他的絕大部分力量,都用到了抵抗煉血的命令和侵蝕之上。
他並不記得戀雪,也不清楚自己為何要這麼做,但他就是做了,他甚至沒有精力去思考原因,唯一有印象的,就是第二層試煉時,戀雪對猗窩座說的那句【最脆弱,最需要保護的人】,但即使是這句話,猗窩座也無法透徹地去理解,隻是如同用本能對抗本能一般,就這麼做了。
在這之後,戀雪帶著猗窩座四處走訪,購置了一堆製作早餐的設備,鍛煉屋的啟動者是莫嵐,所以這城市也是華夏文化,戀雪買了炸油條的炸鍋,聯係了批發豆漿和杯子吸管的廠商,買了蒸包子饅頭的籠屜,順帶買了一張稍微有點窄,但還算結實的,能擺在後廚裡間的彈簧床。
猗窩座自然沒有做麵點的天賦,領悟之能在此刻也如啞巴一般不吭聲,在幾次差點把麵團捏成鑽石,作弊通關未遂後,花了不少時間,才學會如何掌握麵粉和小蘇打的比例,如何用儘可能留住的力氣將麵團捏好切好,掌握炸和蒸的火候。
他在鍛煉屋不需要進食,卻也吃不出普通食物的味道,才成功停下長達數十天的血虧局麵,掙到了第一天的錢,當天晚上,戀雪整了個透明的存錢罐,非常莊重地把營業額放了進去,忽然想起來還得留著付房租,趕緊拿出來,對猗窩座尷尬地笑了笑。
日子過了起來,晚上會睡很早,睡覺的時候,戀雪會有些沒睡相,猗窩座會筆直地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的格子,抵抗腦中不斷湧起的殺意,兩三點的時候爬起來做準備,五六點就能開店。
鍛煉屋創作的城市,各行各業都未飽和,留出了很多機會,小店的地段其實挺好,門口不遠處就是小學,伴隨猗窩座的油條包子從能維持生存需求的詭異盲盒,到還算有點味道的普通早點,路過此地時會帶走兩根油條一杯豆漿的家長學生慢慢多了起來。
小孩子嘴碎,漸漸地,早點鋪子就多了個【話很多的姐姐和啞巴紋身嚇人的殺馬特粉毛老公一起做的包子】的外號,戀雪也多了一個讓猗窩座忽然對以為他是啞巴的小孩說話,嚇他們一跳的愛好。這個城市正值冬季,戀雪強行給猗窩座套了一身棉衣,配了個路邊隨便買的碎花套袖,雖然他完全不需要。
有天一經常來光顧,沉迷武打,在書包上貼街霸隆升龍拳貼紙的小屁孩沒帶夠錢,隻能比平時少買一杯豆漿,乾著嘴拿著油條往下咽,猗窩座沉默地看了許久,僵硬著從架子上拿了一杯豆漿下來,放在他麵前,沒有說話,小屁孩震撼一整天,拱手作揖大喝一聲謝謝哥,拿著豆漿快樂跑路,猗窩座在後麵看著他一路進了學校,低下頭夾新的油條,丟進鍋裡。
罐子裡的錢漸漸堆了起來,學校放假的時候,戀雪偶爾會拉著猗窩座去一趟KTV,猗窩座坐在沙發上,看戀雪在點唱機裡找一些對這城市而言很老,對他們而言很未來的歌,看她唱《騎在銀龍的背上》,《殘酷天使的行動綱領》。
有時候,這種聲音會短暫地壓住他腦海裡不斷響起的翻
騰血令,這種時候,他一直僵硬的身體會稍微放下來,背能彎一點。
隻唱KTV有些膩,城裡有個老遊樂園,設施不怎麼樣,但隔一段時間兩人會去一次,給一塊五一張的門票,再買票坐一圈摩天輪和不怎麼刺激的雲霄飛車,下來的時候會買個氣球用手指頭彈著玩,有一次戀雪彈脫了,氣球脫手飛到了天上,猗窩座要拿下來,戀雪抬手不讓,兩個人站在遊樂園門口抬頭看,等到氣球飛到看不見的地方後,再一起走路回家。
一月份下雪了,收攤後的晚上,猗窩座會坐在鋪子門口看著天上的雪花,偶爾,他能給戀雪指出哪一枚雪花的樣子比較獨特,換來戀雪的一句【我又看不清啦】,過半個小時,他又會指第二枚,在某個晚上,他拿起了一塊冷透的油條,放進嘴裡啃了一口,嚼蠟的口感中,似乎能嘗出一點點極細微的甜味。
罐子一天天滿了,到華夏春節的時候,距離攢夠試煉要求的金額,便隻剩下最後幾日的時間,晚上,隔壁鋪子裡放著進入倒計時階段的晚會,在鐘聲敲響的時候,兩人把鋪子裡的板凳搬到了外麵,坐下來,看空中砸出無數耀眼的煙花。
這是唯一一次腦海中的聲音徹底消失的時刻,猗窩座和戀雪並排坐著,眼睛倒映出綻放的星點。
“你的那個什麼【殺】啦,裡麵的【閃柳】,【先割】,【八重芯】什麼的,都是我們以前看過的煙花的名字吧?”戀雪看著閃爍的天空:“謝謝你一直記得我。”
“對不起。”
猗窩座道。
“沒有關係,忘記我並不是你的錯啦。”
戀雪笑了笑,轉過頭,看向了身後幾乎全滿的罐子,過了很久,當煙花漸漸地停了下來,周圍小區的燈光亦逐漸暗下的時候,她轉過頭,對著猗窩座道:
“上班第一天,收攤後,陪我去一個地方,可以麼?不準問去哪裡哦。”
猗窩座很慢很慢地轉過頭,凝視戀雪眼中的微微搖動的雪花,他點下頭,道: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