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9章墨瀾(七千)
在童磨被牢房鎖住,徹底石化之後,玩家們發現了一件有些尷尬的事情。
……他們進不去牢房。
這層牢房是用於關押【無限列車童磨】的永久監牢,而【監禁】並不是【死刑】,玩家們並沒有從外部破壞牢籠,進入其中擊殺石化童磨的權限,而在場的玩家裡,又沒有人有可以穿透這層力場的位移技能,這就導致了巡界之蛇的玩家們,隻能乾看著中間的童磨雕像尬在原地。
然而,當所有玩家都以為得找彆的辦法把牢籠搬走,從長計議時,這個問題,卻“自行解決”了。
“唯一哥。”
坐在鐵球K型駕駛艙中的SO.WISE麵色凝重的盯著眼前的分析屏幕,忽然出聲道:“情況不對。”
“什麼意思?”
所有人立即警惕起來。
“這個B的煉血百分比……在提升!”SO.WISE眼前的屏幕上,代表童磨煉血的條飛速躍動增長,“做好接戰準備!
“得呦,這次又TM是啥?”變態兄翻了個白眼:“下次我還是去逐星者那接點殺逃逸者的活吧,至少他們血量正常。”
話語間,牢籠之內,石化的無限列車,劇烈顫抖了起來。
轟隆隆隆隆——
大片大片的裂紋浮現於石質外殼之上,血水從中析出,化作蠕動的肉瘤,瘋狂地撕扯著石化的車體,隨後,整輛無限列車如同被破開的雞蛋殼般向著兩側的碎裂開來,從中爬出的,卻並非是新的,完成愈合的【列車】,而是一具扭曲,可怖,猙獰的血骨巨物。
用【生物】來形容爬出的東西可能有些不合適,因為玩家們甚至一時間無法分辨出那是活物,還是動起來的血腥藝術品。
它的主體,是一截極長,極粗壯的脊椎,血冰構築成肉絲般的懸掛物依附其上,周遭入眼儘是自其中蔓生而出,如同肋骨,由好似節肢般的骸骨與血冰聚合物,它們錯落無序地接合在中央脊椎的每個角落,長短不一,在地麵上扭動、攀爬,好似一隻血紅色,身體完全破碎扭斷的【怪誕蟲】,又好似死去巨人那活動的脊椎。
這物體沒有頭,亦沒有尾,數百米長的操巨大身軀無法分辨其前後左右,乍一看,脊椎上似乎布滿詭異的鱗片,而仔細看去,卻能發現那絕非什麼鱗什麼片,在那脊柱之上,鐫刻著成千上萬張不斷睜眼閉眼的人臉,讓人一眼看去,便頭皮發麻。
“還挺克……WISE,分析出來了麼?”
唯一哥看著這脫胎於無限列車的生物,沉聲道。
“它也是【童磨】。”WISE道:“但它是脫離了【無限列車】這個容器後的,真正的【噬薪者】童磨。”這巨大的,童磨的本體扭動節肢,一抽一抽著,如同一隻高速移動的竹節蟲般衝出了牢籠,識彆力場沒有對其進行阻攔,看到這一幕,玩家們立即明白,童磨在掙紮的過程中無意間卡出了BUG,監獄關押的是【無限列車童磨】,而非【噬薪者童磨】,就好似一個人的脊椎破膛而出,從牢房的縫隙鑽出牢籠一般,騙過了識彆力場,讓它得以恢複行動能力。
然而,這對童磨來說是極為慘重的代價。“為什麼他的煉血比例極速上升了?”老口問。“因為禁錮它的【容器】消失了。”
WISE看著眼前的分析麵板:
“按照猗窩座死前提供的情報,和我們自己對【噬薪者】的研究,【容器】同時是限製童磨力量無序增長的限製器,又是平穩它總量完全超標,比其它五月拉一塊還多數倍的血冰總量,使其不暴走失控的穩定器。而現在,它為了逃亡脫離了自己的容器,其體內的噬薪者血冰開始和煉血的血種一同極速膨脹,不斷吸收空氣中的所有煉血和汽化血冰,讓自己的本體力量提升到一個恐怖的程度,而與此同時,他正在極速走向失控的邊緣,至多四十分鐘,【噬薪者】的力量便會將其徹底反噬。”
“反噬後會怎樣?”唯一哥問。
“就如同一個人的體重無序增長到了一噸一樣,它將完全無法控製自己的身體,如植物人般原地靜止下來,成為一團崩潰的血冰肉山,屆時,因為失去了控製著,血冰們也沒有自我意識,其便會最終徹底停止生長,變成空有力量,卻永遠也不可能動用的廢料。”
“換句話說,它的生命從現在開始計算,至多隻剩下最後四十分鐘了。”
“這個【隻】,還沒有那麼【隻】啊。”變態兄嘖道∶“看它現在這個樣子,我們怕是不好打吧?”
“隻是現在的話,它體內的煉血增殖速度還沒有超出我們的承受範圍,但……我剛剛才發現一個問題。”SO.WISE額間滴落―滴冷汗。
“不知何時起……童磨的逃跑路線,就不再向著【淒血防線】了。”
在他說完這句話的同時,童磨,或者說曾經是童磨的【噬薪者】本體,如今已經猛地衝向了荒原東側,那支離破碎的身軀展現出了驚人的速度,短短數秒,它便已衝出數千米之遠,並在某個位置驟然僵直停下,整個身體上百肋骨節肢猛然插入地麵,讓周遭的大地一瞬間震動了起來
緊接著,荒蕪乾燥的大地片片碎裂,轉眼間便化作了大片大片龜裂的岩沙塊,在那地底之下,一片如同小鎮般巨大的,純淨無暇的血冰從地底深處湧出,化作巨大的冰山懸浮於空中,向著童磨的身
軀猛地撞了過去!
“我操!”
變態兄在第一時間明白了過來,“他媽的德國童磨啊﹖還在地下用油紙包了應急用的血冰是吧?”
如他所說,童磨放棄撤退,也要抵達的這處地點,便是它在東南西北每個方向都儲藏的,用於應急的巨大血冰山,如今,它便要和這血冰互相融合,補上最缺的【啟動資金】,以按分鐘計的生命為代價,將戰力推動至頂峰。
變態兄嘴上在罵,行動卻是玩家中最快的幾個之一,人已瞬間衝至時間長河,逆流回溯,從老口曾經的背後拿回了一大桶紫藤花毒液,在手中化作熾熱的紅紫色液塊,全數覆蓋在了血冰之上,儘可能腐蝕這冰山,老口、SO.W8、安靜小鹿等人亦極速切削,將那血冰的總體積在短短幾秒鐘內削減三成以上,隨後,剩餘的部分,全數與童磨相融,化作了一團不斷扭曲的巨大肉繭,升入高空,如同血月般抽搐、脈動起來。
這樣的轉化隻持續了極短的幾秒,玩家們甚至來不及集體轉火,那血月便重新凝結成型,化作了一尊高百米有餘,端坐蓮台之上,麵有千百張麵孔凝結而成的菩薩像,數之不儘的骨臂與血冰共同鑄造為千隻人偶般扭動的手臂,掌心處,一顆顆眼球來回轉動,最終和主體麵部的無數瞳仁一起俯視下方。
抬眼望去,無儘的惡心感和詭異的神聖感一同自顱骨頂端澆下,讓人渾身發冷,卻居然又從魂靈深處生出幾分扭曲的虔誠。
【血鬼術·噬薪者·千手千眼血觀音波旬菩薩】。
這便是【童磨】和【噬薪者】的最終組合,在理論上可以達到的最強形態,在這形態的出現的瞬間,童磨的【壽命】便已僅剩下二十多分鐘,但這些時間,便足以讓它完成自己的使命。
“哇哦。”
變態兄吹了聲口哨:.
…你這麼玩我才有興趣嘛。”
獲得了“菩薩”身軀的童磨俯視著下方的玩家,千隻手臂在同一時間抬起,同一時間,向下發起了撲殺。
上半部分的手掌掌心凝聚出血色的冰流,如同激光般向著下方玩家集群掃蕩而去,下半部分的手掌斜斜向下拍去,在本就破碎不堪的地麵之上砸出萬千散亂的塵埃,它如同在打著四散飛舞的蚊子一般,頃刻間便將整片荒漠攪動作一團亂麻。
麵對這等恐怖的攻勢,唯一哥毫無慌亂之色,在第一時間指揮所有玩家立即分散,保持距離,以防被集群的手掌拍擊毀滅,隨即,所有玩家在各自的最佳作戰半徑開啟了反擊,SO.WISE用最快速度給出了傷害預估,若是敢於犧牲,讓部分玩家負責限製其千手千眼的行動,就能在保證傷亡最小的情況下結束戰鬥。
然而,童磨,或者說那控製著童磨,讓它做出這個選擇的人,也發現了這個問題。
在幾分鐘的交戰過後,於成功擊殺了一名來不及閃躲,被數百激光同時集火的玩家的瞬間,端坐血肉蓮台之上的菩薩便迅速升入空中,蓮台上的引擎噴口迅速調整方向,朝著與淒血防線完全相反的方向極速噴射而出,遠遠地衝向了那讓人有些摸不著頭腦的方向。
在這一刻,唯一哥意識到了他要做什麼。
“速度快的儘全力跟上去!”他用最快的語速,下達了此刻最精確最直接的命令:
“他要去殺墨瀾!?!?!”
這句話說出的瞬間,老口和熔岩流水已然同時升入空中,變態兄和蘇采同時踏上全速運轉的安靜小鹿機艙之內,SO.W8腳踏禦劍疾電般射出,這些戰場上速度最快的玩家們,立即竭儘全力,朝著血觀音的方向追逐而出。
原因很簡單,所有人都意識到了童磨這個舉動的嚴重性。
此刻的副會長【墨瀾】,依舊還處於深層夢境之中,未能脫離醒轉,大量夢境道具的過度使用是有代價的,在這種情況下,任何的接觸都有可能導致其夢境過度崩潰,而在剩餘的時間內沉入夢的最深處,無法醒轉,和植物人沒有任何區彆,因此,玩家們在追逐童磨時,選擇了將莫嵐放在原地,等待他自行醒轉。
然而此刻,童磨的命令者在發現無法將所有玩家全滅的同時,乾脆利落地選擇了讓童磨全速折返,用新形態的高速拉開差距,在玩家們可以援護之前,直接擊殺沉睡中毫無防備的莫嵐,重創乃至解決這名鬼族的最強之敵!
此刻,能跟得上的玩家們已經全速追逐,但此刻,每個玩家都很清楚,墨瀾的存活與否,其實更多地取決於另一件事。
……他能否在童磨的千手千眼降臨之前,從深邃的夢境中醒來。
“.…有點重?”
聽見莫嵐的說法,巨斧行刑官墨瀾的臉上露出了一絲不解,“這個詞對高地人的腦袋來說有些深奧啊。”
“怎麼說呢……”
莫嵐看著自己的手,平聲道:“我覺得【玩家】是這個世界上,最有創造力的一群人,這個群體永遠有整不完的活,找不完的套路,以及無法封頂的極限……但這是有前提的。”
他轉過頭,看向墨瀾手邊,被他卸下的鎖子頭罩。“……前提就是【膜】。”
“我們玩GTA隨意闖禍,當五星好市民,是因為我們清楚一切都是數據,一切都會重現。我們敢於玩極限一命模式不斷挑戰,是因為我們知道無論我們失敗多少次,真正的【我】都會有再度重來的機會,我們敢於做任何選擇,是因為我們經常都會有重來的機會。”
“這就是那層【膜】,墨瀾,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有一個最大的,最直接的前提,那就是【膜】後的東西是虛假的,我們隔著屏幕和遊戲艙觸碰的世界,是不會破壞
任何事物的數據,是不會真正毀掉任何東西的樂土。”
莫嵐伸出手,覆蓋上那鎖子頭罩,哪怕在夢境中,鐵鎖上的冰冷和血的黏膩,依然透入骨髓。
“而現在,在這裡,這層膜已經不存在了。”“我其實很早就能感覺到了,使用者,或者說逐星者從未隱瞞過我,但直到這段時間,我才能徹底地確認我究竟在做什麼,我殺的每一個人真的會死去,我沒能救下的每一個東西真的會逝去,我的每一個舉動,真的會影響到一個世界的存亡,我玩這遊戲被血濺到過很多次,他媽的現在老子才發現,血是真媽逼的燙和黏。”
“這份真真切切的【真實】,讓你想要逃避了?”“你腦子裡的記錄沒出錯吧?”
莫嵐嘖了一聲:
“沒出錯的話,你就知道我從不在這種屁事兒上逃避,我在理解。”
“我會不斷告訴自己,我在這裡殺死一個是為了救另一個,使用暴力是為了奪回秩序,我做的一切,都遵從我的本心,也是經過深思熟慮後的選擇,但不管我怎麼和自己說,伴隨時間推移,我都不自覺地變得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