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睡吧,夫君。”頭頂傳來信濃的聲音:“妾身將與汝在另一側相見。”
說是這麼說,這種情況,要入睡也還是太過…………困……難…….
……了…….
……Zz7ZlZ
當尤洛絲朦朧的意識逐漸聚焦時,映入她眼簾的第一件事物,是頭頂時明時滅的燈管。
耳邊傳來的是風扇轉動、鼠標點擊的聲音,風扇無法驅散房間中讓人發瘋的悶熱,亦趕不走空中亂飛的蒼蠅,吹不散鼻腔間纏繞的濃烈臭味,那是雄性的汗臭與胸臭,糞便和泥土的異味,以及火藥、煙味與機油混雜在一起的,令人懷念又陌生的味道。
是夢,也是回憶,這時候的自己,大概多少歲?十歲?十一歲?記不太清了,大概是這個時間吧。
伴隨意識逐漸清醒,尤洛絲能感覺到下半身傳來的腫痛,身上淤青傳來的艱澀痛楚,她正躺在一張被汗水塗滿的,汙濁的床鋪上,之前壓在身上的男人已經完事了,此刻正穿著內褲和汗衫蹲在一旁的老式大屁股電腦上,鼠標連點,亮度永遠不夠的屏幕上是一片碧綠色的花園,花園中央有一片水池,植物被種在水池和花園上,向前麵蹣跚而來的僵屍噴吐著各式各樣的子彈。
《植物大戰僵屍》,這是尤洛絲印象中最深刻的遊戲,眼前這個小軍閥沒事兒很喜歡玩,一般在虐打過自己後,就會一邊抽煙一邊來上一盤,那時的尤洛絲會在後麵看,漸漸地也喜歡上了這個從來沒有玩過的遊戲。
“他媽的,真扯。”
她經常聽軍閥這麼說:
“要是我們能有這麼舒服,放下去就不用管看著他打的好東西,政府軍早就死完了,那時候不是想怎麼玩怎麼玩?”
尤洛絲從床上爬起身來,靜靜地站在軍閥後麵,看他的鼠標移動,她環視一圈周遭,發現每一樣東西都位於記憶中應該在的地方,不知是記憶在塑造夢境,還是夢境在貼合記憶。
尤洛絲起身,走出帳篷,頂著烈日來到了外麵乾旱的土地,環視這片亂軍的營地,營地上幾乎沒有像樣的建築,就連帳篷也隻有有階級的軍官能夠使用,大部分人都住在簡陋的雨棚當中,棚子裡不時傳來和她一樣的哭喊聲,但她印象裡,自己的哭聲從來都是為了滿足軍閥的癖好裝出來的。
她自從記事起就在這個營地生活,當時的她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出現在這片膚色與自己截然不同的土地,後來她推測過,自己的父母或許是因工作或旅遊來到這個國度,隨後要麼遇害,要麼逃難,總之就這麼把自己丟到了這裡,她倒不覺得這有什麼,也沒想過找找自己的親生父母,能把她送到這個世界,她覺得也就足夠了。
這個國家的混亂已經持續了十數年,孩童在這裡是一種資源,男童會被抓去洗腦,學習怎麼用槍,軍閥們會用混合著毒品的糖粉塗在他們的傷口上,高誦狗屁不通的詩句,讓這些孩子心甘情願地去戰場上驗證這些【聖歌】的真偽。
當然,都是假的。
在尤洛絲的記憶裡,這些孩子會揚著槍,趾高氣揚的衝出去,然後在晚上或者第二天,其中的五分之一會低著頭,一言不發的回來,背後是一個拖車,上麵載著的不是其它五分之四的屍體,而是他們留下的子彈和槍械。這片土地上,比起人,武器要值錢許多,子彈打一顆少一顆,但嬰兒永遠會在雨棚裡如雨點般落下來,比起真正的雨,他們的數量反倒要多一些。其中大部分會在幾天內死掉,剩下的在幾年,十幾年內死掉,在尤洛絲看來,其實沒什麼太大差彆。
女童的境遇會更淒慘一些,不能打仗,相當一部分沒有父母照顧的就會直接餓死,運氣好一點,或許能活到六七歲,再往後,部分有姿色的,會像尤洛絲這樣被糟蹋,剩下的,尤洛絲也不知道她們去了哪裡。
她這樣的人裡,能活的也並不算多,她算是“稀罕貨”,還算有人照顧,大部分人會哀嚎、痛苦很多很多天,得不到任何的醫療救治,在尤洛絲的印象裡,這些女孩往往會在某一天忽然變得很開心,因為她們不痛了,還能在營地裡來回走跑,那時她們身上會很臭,傷口和一些地方會流出白色、綠色的汁液來,營地裡不會有人管他們,而是會儘量遠離,生怕碰到。
再過幾天,她們就會無聲無息的消失掉,尤洛絲見過軍人用車把屍體推進泥坑裡,用鏟子壓下去然後埋掉,當時的她覺得人真的很有意思,到這種時候,反而是最安靜的。
突然,她聽見了一陣很清晰的哭聲。
尤洛絲轉過頭,看見角落裡一個身上有血的姑娘正在哭,她的皮膚是黃色的,似乎和自己一樣,也是遺落在此的他鄉人,她的境遇無需多言。尤洛絲一直不知道這些人為什麼要哭,之前的日子裡,尤洛絲是靠吃著泥水挺過來的,如今滿身傷痕,卻有像樣的可以吃,在她看來,這是一種正常的,活下去的方式。
尤洛絲回想著自己的記憶,問她:“你為什麼要哭?
“爸爸媽媽死了。”姑娘說。
“那有什麼哭的?我還以為你很餓。”
尤洛絲記得當時的自己很疑惑:“他們都把你生下來了,死就死了嘛。”姑娘哭得更厲害了。
“不要再哭了,哭多了會渴,水很少,不夠喝的。”
尤洛絲抓住了姑娘的臉,遏製住她的哭聲。
“我沒有家人了。”
<b
r>????姑娘說。
“家人有什麼用?”
“會陪我。”
“那我陪你吧,反正我沒有彆的事做。”
對了,自己就是這麼認識第一個家人的。
這個姑娘很笨,若是沒有尤洛絲教,說不定很快就會死掉,尤洛絲教她怎麼在葉子湯裡盛到最能填飽肚子的部分,教她如何簡單處理身上的傷以避免感染,會從軍閥那裡偷東西和她一起吃,反正軍閥還沒玩膩,應該舍不得殺她,兩人會帶著淤青,縮在雨棚裡麵去吃用一頓毒打換來的巧克力。
天氣很熱,劣質的巧克力融化成醬,她們捧著包裝,小心翼翼地嗦著吃,然後舔乾淨手上殘留的部分,互相看著傻笑,之後,尤洛絲會和她玩一種自己發明的,用煙標和包裝盒進行的戰爭遊戲,煙標是戰車,大號的包裝盒是飛機,小號的是運兵車,彈殼和石頭代表步兵,兩邊對攻,一開始一直都是尤洛絲贏,後來她發現她傻,索性就讓她贏。
她沒贏太多次,大概兩個月後她就從營地裡消失了。尤洛絲問過去,軍閥不耐煩告訴她她才知道,那些消失的女童會被派到周邊去排雷,她們要用一根棍子去戳地上的地雷,戳到挖出來再擰開,還要去挑那些蝴蝶雷,她在第一次挑的時候,旁邊的女孩挖到了用來坑殺排雷人員的聯動雷,她不明白那是什麼,照常要拔起來,兩個人一起被炸碎了,尤洛絲去看的時候,隻能在旁邊把煙標從泥灰裡摳出來。
“你在這裡做什麼?”
一個聲音從她身後傳來,尤洛絲抬起頭,看見一個手持步槍,看不清麵孔的士兵。
“這裡是雷區,快滾回去,還沒到你死的時候。”尤洛絲回頭,看著那個人影,片刻後,她露出了微笑
她輕聲說:
“……你好啊,【墨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