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江首發~(1 / 2)

大汗宮殿內。

廷帳方休, 大汗便鐵青著臉拂袖而去,留下一眾麵麵相覷的武將和文臣,不知該不該追上去勸說一番。

自大汗登基以來,還未有如此震怒, 著實讓人心中一驚, 行事不由低調幾分。

今日廷帳, 方開始,自和親之事起, 卻不知為何轉到了立儲之事, 一時間倒好似,所有人都在建議大汗早立儲君,好安民心。

大汗再三拒絕, 仍有長篇大論步步緊逼,最終怒氣騰騰的拂袖而去。

廷帳內便是一靜,吉爾黑部落的權貴們不著痕跡的打量著柱子間他們, 柱子間一眾則好似毫不關心一般,交頭接耳說著什麼。皇子們含笑坐在下方, 顯露出幾分氣度來, 倒是有幾分大汗的模樣。

牧地烈部落的叔叔們則收拾著東西, 看似一派輕鬆,好似剛才在廷帳中最緊逼不舍的不是他們一般, 目光落到柱子間身上,還樂嗬嗬的招呼他們一同離去。

其餘部落的人少些,但皆是目光如電般在這四群人身上掃來掃去, 摸不透他們在想什麼。

雖袁三軍未表明態度,但亦未出聲援助大汗,也算是一種態度了。

皇子們看似不在意,但聞聽立儲之事時,突然集中的精神,簡直昭示了他們的野心。更不用說,在大汗連聲拒絕中,添柴加火,倒似恨不得大汗當場立下一個人來。哪怕是立都天祿為儲君呢?立下第一個便能立下第二個,畢竟都天祿可不一定能活著上位,勝負未分,便有一搏之地。

牧奪多臉上怒意仍存,步伐不停,走入殿內,好似還不解氣般,一揮手將桌上的物件掃到地上,隻聽得一片脆響,碎得滿地都是,教在一旁候著的仆從身體具一顫,有幾分膽戰心驚之感。

大汗雙目怒瞪,胡須幾乎根根直立,繞著桌子轉了一圈,在靜謐的殿內唯有他的呼吸聲不斷響起,有虎怒之威。

仆從便愈發小心謹慎,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

門口突而響起一陣腳步聲,不慌不忙,聞聲便知此人定是一派輕鬆寫意之姿。

果不其然,鬱溫綸搖著把扇子,從門口處飄然而至,見這室內人人畏瑟的模樣,便露出個笑來,也不行禮,邁步跨入殿內,朗聲道:“大汗,不若讓仆從們下去壓壓驚?”

牧奪多停下腳步,怒意未收,抬眼看人,目光中似有無限的壓迫感。

見著來人,他不耐煩的揮了揮手,仆從便如蒙大赦般有序的退出了殿門口,最後一人還細心的幫他們合上殿門。

如此殿內方僅剩他們二人。

鬱溫綸搖著扇子,還是那副不緊不慢的模樣,似沒有看到大汗憤怒到足以嚇哭人的模樣,有些嫌棄的繞過地上那一堆碎片,自顧自的坐到了大汗下首。

牧奪多喘了會粗氣,見著他這副樣子,臉色驀然一變,露出個笑來,哪還有半分憤怒之色,隻餘親近之意,伸手招呼他道:“溫綸何以坐的如此之遠,且來坐近些。”

鬱溫綸也不驚訝他這變臉的速度,隻是依言坐到了大汗對麵,方搖了搖扇子,笑道:“大汗可是不怒了?”

牧奪多從旁翻出個棋盤來,剛好往空蕩蕩的桌子上一擺,卻不接茬隻道:“正好你我好久未下了,今日倒可手談一局。”

鬱溫綸便由著他,慢悠悠的撚起棋子,下了一子。

牧奪多下棋的速度卻很快,似無需思索般,幾乎是緊跟著鬱溫綸落子瞬間,也落下一子,渾不似他謀定而動的作風。

鬱溫綸恰恰相反,便是方開始對弈,也是慢吞吞的模樣,似要想上片刻,才能落子。

一時無聲,待棋盤慢慢展開,牧奪多忽爾道:“如何?”

鬱溫綸捏著棋子,看著棋盤邊思索,便歎道:“臣遠不及矣!”謙虛了一句,他方接著道:“我觀廷帳眾人,皆有意動,大汗此舉妙之。”

他說著便慢悠悠的放下棋子,牧奪多跟著便落了一子,見他又是一副深思熟慮的模樣,嘴上便露出個笑來:“覬覦汗位也就罷了,居然還想皇位輪流坐?怕是被養的太肥了,想的比天祿都美的多。”

鬱溫綸撚著棋子,猶豫著下一步棋,聞言,便抬眼看了眼大汗,笑道:“人之常情罷了,大汗將他們的野心養得太大了……”他猶豫的下了一子,又道:“殿下那邊?”

牧奪多飛快的落子,方似想起了什麼好笑的事一般:“若不是有天祿在,我還真有些為難,前些日子,那三個家夥……”

提起皇子們,他便如同提起了莫不相乾的人一般,毫無在皇子們麵前那邊和藹可親的模樣:“倒是難得用心了,還能將那封信送到辭國人手裡,已經不錯了。”他言語間卻毫無誇獎之意:“好歹能在天祿府中安插進人手了,這麼多年了……”意猶未儘之下,是對他們深切的不滿。

鬱溫綸有些搖擺不定,索性湊近些看棋盤,嘴上不停,尤帶笑意:“畢竟時間不多……”似是為他們開脫了一句,又飛快將話題轉回都天祿身上:“我近日倒未聞,殿下府上有何趣事,莫不是這信沒什麼作用?”

大汗見他拿著棋子,緊盯著棋盤的模樣,慢悠悠起身給自己倒了杯茶,方道:“近日天祿府中確實是滴水不漏,可見他是下了狠手來整治了。”他喝完,還不忘給鬱溫綸倒上一杯茶,接著道:“具是風平浪靜,方顯其憤怒昭昭。”

大汗露出個柔軟的笑來:“那孩子,越生氣反而越沉得住氣,這點像父親。”

鬱溫綸猶豫半晌終於下了一子,方抬頭看大汗道:“如此,大汗便可靜候佳音。”

牧奪多飛快落子,搖頭道:“這把刀固然鋒利,但亦容易傷到自己。此刻估摸著他在背地裡罵我呢。”他露出歎息之意來:“越大越不聽話,隻顧著自己的喜怒來,一點不像個上位者。”

鬱溫綸看著棋盤又猶豫上了,手搖擺不定,似在糾結,但話語卻不慢:“大汗是對殿下要求過高了,殿下除去安嘉瑞一事,彆無挑剔處,行軍打仗,處理政事,皆是與您一脈相承,像極了您。”他這次倒沒猶豫太久,落下一子道:“悄無聲息中便是雷霆一擊,一切皆休。”

這次牧奪多倒沒急著落子,猶豫了片刻,臉色便不好看了,悻悻的將棋子扔到棋盤上,斜眼看他:“我聽著你是誇你自己呢?”他麵上浮出不滿來:“以前還記著輸給我,現在倒是分毫不讓了?”

鬱溫綸露出驚訝來,看了眼棋盤,拿扇柄敲了敲腦袋,作勢欲收回之前落下的那顆棋子來,嘴上還道:“怪我怪我,沒注意,分神了,重來重來。”

牧奪多居然還順著梯子就下去了,攪亂棋盤厚著臉皮道:“那便重來。”目光很是危險的看了眼鬱溫綸。

鬱溫綸便微微一笑,露出胸有成竹之色來。

再次開始,仍是牧奪多飛快落子,鬱溫綸思索極久。

見著他那副樣子,牧奪多喝了口茶,又接上了上一句的話茬道:“便是那個辭國人……”他話音中似極其不滿。

鬱溫綸看了半晌,落下一子,拿起旁邊的茶杯喝了一口,勸他道:“大汗,殿下此前懵懂不知情愛,如今方開竅,自是滿腔深情,具亦付之。”

見著牧奪多的臉色不善,他還極為瀟灑的一甩袖子,風流之態溢於言表:“大汗勿怒,情之一事,大汗還不清楚嗎?”

大汗本來隻是臉色不善,這下倒是生生黑了臉,目光微眯看向鬱溫綸,似要在他那尤帶笑意的臉上看出什麼東西來。

鬱溫綸垂首抿了口茶,似隻是無心之言。

牧奪多眯著眼,殺氣騰騰的落下一子,開口道:“情之一字……”他似是將此字掰開來嚼碎了念出口,帶著諸多情緒,最終隱於未儘之言中。

鬱溫綸便不由側目看他,流露出一絲在意。

牧奪多猛的抬眼,雙目相對,兩人皆是一驚,鬱溫綸迅速垂首道:“臣逾矩。”

牧奪多卻細細品味了一番他的表情,若有所思道:“溫綸可是有所顧忌?”他語氣微微緩和了幾分,雖仍有厲色,但看著好接近了幾分:“倒不若說予我?你我二人又何須如此試探?”

鬱溫綸聞言,便做出無奈直言的模樣來,開口卻狠厲道:“大汗與汗後……”他微微一頓,見牧奪多表情沉沉,看不出喜怒來,但沒有打斷他,便繼續道:“似感情不合,汗後亦非等閒之輩,兼大汗亦尊之重之,雖膝下無子,但……”

聽著他的話,牧奪多不由手指輕輕敲擊手背,這是他一貫壓製自己情緒的表現。

鬱溫綸隻做未見般,見大汗仍未出言打斷他的話,便接上句繼續道:“但若有心,吾恐其勢遠勝廷帳中那些宵小。”

牧奪多有節奏的敲著手背,見他似說完了,便露出個假笑來:“溫綸多慮,清兒與我一體,絕不會行君所言之事。”他笑容很假,但話語力度很大,似毫不懷疑。

鬱溫綸便不敢再言,隻是複又撚起棋子,猶豫了起來。

倒是牧奪多,神色有些莫名,沉吟片刻方開口道:“溫綸覺得她會……”他斟酌著詞語顯的十分慎重:“不甘心嗎?”

鬱溫綸眨了眨眼,慢吞吞的放下棋子,心想,但凡是正常人能生卻不能生,可以有兒子卻不能有,彆說不甘心了,怕是生撕了你的心都有了。但麵上卻也顯出猶豫來:“我與汗後不熟,亦不清楚汗後如何想的。”

牧奪多隨手落下一子,若有所思道:“是我對不起她。”

鬱溫綸雖不知陳年往事,但聞聽此言,便察覺出一絲淡淡的悔意來,他心中猜測若乾,目光卻絲毫不往那邊看,狀似聚精會神的看著棋盤。

良久,牧奪多歎了口氣,將手中棋子往棋盤中一扔,落出意興闌珊的模樣來。

鬱溫綸在心中鬆了口氣,這棋要如何輸還真是有難度,尤其是後來,牧奪多漫不經心的下子,難上加難。幸好……

牧奪多起身,對還在發愣的鬱溫綸道:“溫綸且回。”倒是沒顧得上他,先大步走出了殿外。

*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