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樂土是吳中,中有閶門更擅雄。
翠袖三千樓上下,黃金百萬水西東。
五更市賣何曾絕,四遠方言總不同。
若使畫師描作畫,畫師應道畫難工。
姑蘇之繁華,是親臨之後,才能窺見一二。
八城門之一的閶門,正是貨如山積,人如流水。
進了閶門,便是直到楓橋的十裡長街,其間商鋪林立,或達萬種。
這人煙阜盛的景象,怎麼看也不像是能出現餓殍遍地的情況。
“那圖難道是預測改稻為桑之後的景象?還是說,改稻為桑的地方,已經是那般了?”
嶽淩懷揣著疑問,在蘇州城中停停走走,帶著香菱先是探查了一番。
若說客棧的店家隻是一麵之詞,但在嶽淩打聽了不少處,卻也沒有一人說沈家的不好。
果真是頗有威望。
如此這般,也是好事,可以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而且,看沈家在吳縣,也算是有頭有臉的家族,或許在那也能探聽到不少,有關前任知府的消息。
來到城中一處僻靜幽深之地,眼見著有一麵粉牆黛瓦的房屋包圍著,其間一木門半遮半閉。
比起榮國府上的朱紅大門和門前的石獅子,沈家宅院的威嚴相去就甚遠了,隻是門前懸掛了一個“積善之家”的匾額,倒是讓人又感覺貼近了幾分。
嶽淩在門前落馬,便有護院鑽了出來,問道:“閣下是要問路,還是求些盤纏,還是來拜訪老爺?”
嶽淩回首看了眼香菱,隻見她緊張的團著手,眼睛隻盯著腳麵看,內心恐怕是萬分忐忑。
牽起她的手,輕輕揉捏了下,嶽淩開口道:“是來認親的。”
護院一愣,上下打量了嶽淩一眼,見來人生的相貌堂堂,身形偉岸,不由得道:“實不相瞞,閣下與我家老爺長得沒有半分相像,若是來誆騙,不如去投他處。”
“而且我家老爺,向來修正言行,在外可沒有私生子。”
嶽淩撇了撇嘴,“不是我,是她。”
“這……這姑娘生得柔柔弱弱倒不好說,先容我去通傳一番,閣下可先來吃茶等候。”
嶽淩頷首,“就說,十二年前元宵佳節,此女與家人失散,今日特來尋娘親封氏。”
護院頷首應下,“好,閣下稍待。”
隨著引路人,嶽淩攜香菱先來了倒座廳等候。
再看這院子,倒不是江南園林的構造,恰恰與之相反,院裡沒有多少花草、假石,而是隨處可見的菜地,但打理的井然有致,儘顯了這一家人的淳樸。
未過多久,便有一老嫗滿頭銀發,卻健步如飛,衝進了廳內。
環視周遭,在嶽淩身邊發現了香菱,再見她額前的一點紅,頓時潸然淚下,“是我的兒!”
老嫗又上前幾步,將不知所措的香菱擁入了懷裡。
“都是娘親的不好,是娘親讓你吃苦頭了呀!”
老嫗哭得厲害,香菱也不禁紅了眼眶,感受著母親的懷抱,確有那麼一絲血脈相連的感覺。
“娘……”
聽香菱輕聲喚了這一句,封氏更是忍不住洶湧的淚水,哭得近乎哽咽難言。
曾多少個日夜,她在悔恨中度過。每每想起香菱或是在哪裡吃苦,甚至凍死餓死,被賣進了土窯裡,封氏便是徹夜難眠,隻能以淚洗麵。
封氏也才是年近四十,卻是滿麵溝壑,滿頭銀發,身姿更是佝僂,如同老嫗一般。
母女相認的場景,的確感人,周遭人都不禁紅了眼睛。
嶽淩起身勸說道:“既然今日相認了,往後大還有相處的時間,大喜大悲,對身子都不是好事。”
封氏抬頭望了嶽淩一眼,見他生得威風凜凜,心裡或也猜了個七八分。
鬆開了女兒,與嶽淩行禮道:“多謝恩公替我將女兒找回來,隻是她一個人流落在外,斷沒機會再與我見麵的。既有今日,見女兒生得正好,便是叫我死了也甘心。”
嶽淩抬手扶道:“客氣了,這也是小蓮兒的心願。”
聽嶽淩這樣喚她,香菱差點沒被噎到。
封氏又見女兒和這男子十分親近,忍不住又問起兩人的淵源來。
香菱解釋著說,是嶽淩行走江湖,恰巧遇見拐子在苛待她,便順便救下了她。
香菱對自己的身世全然不知,沒有頭緒的找了許久,直到長大了些,才看出江南女子的相貌。
便來姑蘇問了遍,直到尋到此處。
當聽聞女兒被拐子拐走,還受了不少苛待時,封氏才忍住了淚水,又是滾落了下來。
“都是我的錯,哪能讓我的女兒受罪呀,不如老天爺就罰在我身上,千倍萬倍也行!”
“且讓我看看,身上是不是有傷。”
香菱身上的確有傷,但不是拐子留下的傷,而且今時不但有傷,昨晚還流了血呢。
香菱紅著臉躲避道:“娘,那都是小時候的事了,身上哪還會留傷了。這在外麵呢,娘怎好翻我的衣服。”
封氏訕訕一笑,道:“是了,英蓮已經是大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