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淩因又問道:“若是今年買田,得多少石一畝?”
老翁本是無事,也不介意與眼前的少年閒談,“往年豐收的年月,一畝地超五十石,公子若是真有意買田,不如等明年了。”
嶽淩頷首,“那若是常年,或是災年,一畝地值多少?”
老翁搖頭歎息,“常年要三十石左右,若有災年,那田也賣不上價。彆說幾石了,便是能不餓死,就得賣田了。”
“今年這邊堤壩可修繕過了?汛期已至,怕是還得好下幾場雨呢。”
聽嶽淩說起洪澇來,老翁都不禁皺起了眉頭,“今年是有人來巡查過,可是也沒修,不知是做了什麼事,往年都是要修一修的。”
嶽淩隨之歎出一口氣來,“既然如此,老人家可要注意防澇了。”
說罷,嶽淩悠然離去,留老翁在原地深思。
香菱更是完全跟不上嶽淩的思路,
疑惑的抬頭望過去,問道:“相公,你說的是什麼意思?”
嶽淩又是慨歎了好幾遍,“我從不吝以最壞的念頭揣度人心。我們這一輪看下來,堤壩水渠的確沒有修。便是朱知府死了,接任的人也該在短時間內應對汛期,修繕堤壩,可是並沒有。”
“要說這是不是他的責任,卻也不是。接任的人才接手沒多久,或許公務都處理不明呢。”
“但就是這個漏洞,若是被擴大,怕是要招致災禍了。改稻為桑難以推行,不單單是因為曾經有知府這個阻礙,更是因為風調雨順之下,田價有些過高了。”
“人都是守成的,農戶不會舍得將稻田改為桑田,桑葉又不能吃,便是有再大的利潤,也不會有太多人去冒險。”
“但是為了改稻為桑,就要有人進場來改。這個擔子就落在了蘇州當地的大戶身上。嗯,或許還有你的姨父。”
“但他們本身與商人無二,是要逐利的,官府需要給予足夠的支持,來保證他們的收益。這樣,改稻為桑才會有人執行下去。”
香菱聽得雲裡霧裡,更是不明白了。
嶽淩見得香菱搖頭,不禁笑笑,自己是習慣性的將香菱當做林黛玉了。
若是此時林黛玉在身邊,或許還能接上兩句呢。
“簡單來說,恐怕會有人毀堤淹田,蓄意製造人禍,來壓低田地的價格,強硬的推行改稻為桑。”
這句話香菱聽懂,愕然問道:“太大膽了些,毀堤是殺頭的大罪過。”
嶽淩歎道:“有一位先賢曾說,如果有一成的利潤,資本就保證到處被使用;有兩成的利潤,資本就活躍起來;有五成的利潤,資本就鋌而走險;為了十成的利潤,資本就敢踐踏一切人間法律;有三倍的利潤,資本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絞首的危險。”
“這個資本,就是那些作奸犯科的人,用在這裡再合適不過了。”
香菱苦著臉色,若是她的姨父做出這種大逆不道的事,豈不是還要連累她的娘親?
但如果真的如嶽淩所說,那恐怕蘇州城數以十萬計的百姓,都要因此受災了。
香菱苦惱道:“既然相公猜到了,要不要派人手時刻去護著堤壩?防止真的有人作亂?”
嶽淩無奈搖頭,“如何能算中有心作亂的人。蘇州各處堤壩連綿數十裡,當不是人力能看護的過來的。”
“可,可若是真的將田毀了,那怎麼辦?”
嶽淩歎了口氣,“我的任命如今還沒到蘇州,便是我現在亮明身份,阻止事情發生,他們也會不顧一切將我殺了的,再隨意安排個倭寇死囚來脫身。因為在旨意之上,我並不在蘇州。”
“他們就是料定了我來不及做事,所以趕著汛期之間,一錘定音。”
香菱越聽越急,她曆經的苦難就不少了,也難以正眼去看彆人遭受苦難,甚至是有她的親眷在其中作惡。
“那,相公,我們就沒辦法了嗎?”
嶽淩搖搖頭,“雖是汛情,但蘇州畢竟是下遊了,洪澇不會過於嚴重的。不至於說,衝毀一片片房屋,釀成不可挽回的局麵。”
“又有東西的太湖和陽澄湖兩大湖泊蓄水,疏導洪流。情況不會過於險急的。”
“對於蘇州的田地來說,不費耕,不歇田,水稻的漲勢其實已經有些不足了。我們如今要做的是,洪澇的善後,如何處置。”
“此事需得未雨綢繆,從長計議了。”
“走吧,我們先回漕運衙門,待妙玉姑娘和邢姑娘回來,看她們有沒有什麼彆的發現。”
香菱垂著頭,跟在嶽淩身後,完全沒了出門時的開心。
一路來到漕運會館,嶽淩的大本營,當即便有人來傳信了。
“侯爺,運河上官船的來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