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道大會如常召開。
不日,九淩宗宗門大開,來往賓客紛紛,叫人繁忙至極。
冗雜的前置典禮結束,黃衣男子趴在書案前發出一道呻/吟:“終於結束了!”他有氣無力,支著腦袋將最後一筆朱紅批過,開口便嚷道:“師兄,你累不累?”
莫清嵐看來,男子盯著他的臉,神色複雜,幽怨出聲:“師兄,你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莫清嵐道:“做到何事?”
薑行淵臉上的幽怨幾乎要化成實質,極為不平衡道:“我們四天未歇,你看看我的臉。”
熬了大幾日的夜,他眼底下都一片烏青,萎靡不振,眼前人臉上卻氣色紅潤,白玉無瑕,一點都看不出疲憊的痕跡。
“我的大師兄,你都不知道累的嗎?”
莫清嵐聽言,視線落在他臉上:“數十日不歇,自會累。”
薑行淵臉上神色頓時變化。
他愣了愣,聲音艱難:“師兄,我都沒有時間休息,你身上的事比我隻多不少,莫非還有空餘的時候調息?”
莫清嵐麵色沒有變化,鼻息間“恩”了一聲。
薑行淵頓時遭受了巨大的打擊,肉眼可見頹廢起來。
好半會兒,長歎了一口氣,他躺在椅子上了無生趣,幽怨道:“師兄,你生下來就是為了打擊我嗎?”
他們二人,地位相當。
一個是泠光之徒,一個是掌門之徒,都是天下人向往的名師弟子,卻從小薑行淵就比不過莫清嵐。
人生有彆,他薑行淵隻是尋常的靈體,而師兄卻是陰火體,這一點他認了。但分明兩個人是同時接受了九淩宗的事物,卻連這種理事的俗事,他都比不過。
薑行淵頗有些沒滋沒味,不滿道:“都說是一起的,實際上我還不如不管呢……”
莫清嵐靜靜聽著薑行淵的話。
聽到最後幾個字,他抬起眼眸,看向薑行淵此時的模樣。
一身明黃色的堂主袍之人歪歪扭扭靠在椅子上,嘴唇緊抿看著懸梁,因為失落,俊氣剛毅的眉眼好像蒙上一層陰影。
前世他與薑行淵因沈向晚而生隙,他曾斥‘九淩宗並非一人執掌,何已武斷至此’,且在那不久後,夢中的薑行淵便開始懷疑他與祟氣有染,聯合宗門上下長老逼了他讓權退位。
直到意氣風發,繼承了宗主之位,薑行淵與他兵戈相向。
重來一世,一切儘顯眼底。莫清嵐不知味想道:原來在這麼早的時候,他便將他視作壓力,心生異樣。
“師兄?”
薑行淵的聲音驟然打斷了思緒。他皺眉:“你怎麼了?”
視線從他眉眼劃過,莫清嵐平靜道:“無事。”
薑行淵失笑:“你看你,怪不得喜歡你的師妹那麼多,卻沒有一個敢接近你,總板起臉做什麼。”
莫清嵐沒有回話。
他沒反應,薑行淵乾笑了幾聲。
“不逗師兄了。”
他伸了個懶腰,語氣困倦道:“問道大會有各位長老操持,總算是沒我們什麼事兒了,我等會兒要去補幾天覺。”
莫清嵐目光落在身前的名冊上。
前來報名的弟子數不勝數,有凡人問道者、有其他修真世家者,還有來自於外門的弟子。
身前的名冊大敞,在一頁居中,落著‘沈向晚’三字。
薑行淵哈欠連天。
他要走,卻看莫清嵐還不動,便問道:“怎麼,這次師兄想去問道大會看看嗎?”
一群還沒有築基的小弟子,連基礎的術法都使不出來,考核無非是考驗毅力、天賦。而考驗毅力爬個山就要爬三天,測量天賦,這世界上最得天獨厚的陰火體就在眼前,有什麼可看的?
莫清嵐搖首道:“不去。”
他抬眸看著薑行淵:“明日我要去裂縫。”
薑行淵愣道,“裂縫?可是祟世有異?”
莫清嵐道:“有弟子報上來,說峰頂的司銀融化,我去看看。”
司銀,是九淩宗為監控天下祟氣所製的測祟法器,如若接觸到祟氣,司銀就會融化,祟氣越重,司銀越發似水。
仙陸不瓊,最可怖的存在並非尋常妖魔,也並非邪修惡靈,而是祟世中鎮壓的萬千祟鬼。
祟鬼,源於煉獄,乃是不死不滅的怪物。
數百年前祟世未成時,萬千祟鬼自煉獄逃竄,於人間禍亂,險些將生靈屠滅。後來四位聖人聯合諸多修真勢力,鑄成「祟世」之後,天下才得以太平,直到如今。
祟世的入口,便是殉祟峰峰頂的裂縫。
司銀有異?
薑行淵皺眉:“那我陪——”
莫清嵐道:“不必。”
他拒絕的果決,薑行淵話被堵回來,乾巴巴的停嘴,摩挲了下手指,總覺得今天的莫清嵐有些奇怪。
“現在宗中不可無人,你留下。”
薑行淵點頭:“那師兄……自己小心。關乎祟氣,此事記得與聖尊說一聲。”
莫清嵐一愣,移開視線,沒有回複。
薑行淵說完離開了。
莫清嵐目送他離開,將茶水喝完,走至靜心樓外。
他目光筆直,遙遙看去,看的是殉祟峰崢嶸的峰頂。九淩宗六峰之一的殉祟峰,亦是天下至尊——書中沈向晚和他的師父泠光所轄的庇世之峰。
世人稱泠光為獨一無二的聖尊,而稱他為未來繼任鎮壓祟世的聖君。
前世九淩宗問道大會,天下英才雲集,原本是盛世之景,卻在大會將要結束的時候,殉祟峰下忽生慘案。
有一股特彆的‘祟氣’從裂縫逃逸,控製了一名弟子,殺人數十。
此事震動大陸。
世人驚懼。
驚者有二。
一為九淩山中,竟有祟氣遊蕩。
二為最終發現祟氣並終了此事者,並非是九淩宗大名鼎鼎的泠光仙尊,也不是重權在握的掌職師兄、卻是一個籍籍無名,剛剛拜入內門,還未正式拜師的小弟子。
沈向晚自此展露鋒芒。而與之相對,他卻因為疏於職守,對沈向晚心生“芥蒂”,為此後黑化埋下了禍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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