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叔。
這幻境的映像是他幼年時期之事。
莫清嵐很快辨明情況,心中沉然,感覺到自己的臉頰被輕輕擦過,轉首看去,便對上了一雙碧青的眼眸。
淩葛九的聲音還在響。“明明我們二人一同救的小清嵐,他眼裡卻隻有你一個,早知道我就不去打那個頭兒,怎麼想都是先來這後院把小清嵐接走的好,嘖嘖,永遠我都抵不過咱們泠光聖尊啊。”
意識到抱著自己的人是誰,莫清嵐倏然清醒,握著對方衣襟的手猶若觸到火舌立即鬆開。
卻鬆手的一瞬,對方便按住了他的後背,將他壓入懷中,聲音低沉:“彆廢話。”
“是是是,您是聖尊,都聽您的。”淩葛九道。
身邊的一切走馬觀花,莫清嵐盯著眼前暗紅色的衣襟,胸口起伏,手掌不覺握緊。
耳畔又響起了聲響,是諸家之人與淩葛九的爭執。
“莫清嵐是我們諸家之人,怎麼可能被你們九淩宗帶走!你們太過恬不知恥!”
“恬不知恥?”淩葛九大笑:“小清嵐可不算你們諸家的人,他父母早已經與我們九淩宗寫下授徒書,現在小清嵐就是我們九淩宗的弟子!”
“他是陰火體,你們是想要一家獨大。我們諸家多年才盼到一個振族希望,你們休想——”
淩葛九嗬道:“放你們的狗屁!為了區區世家之名,這麼小的孩子,你們在他身上用噬靈術,你們將他當人嗎?給老子滾開!”
兵器交戈的聲音混沌響動,莫清嵐大腦中混亂一片,抬眸看去,卻有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擋住了他的視線。
指腹的溫度貼合著的眼瞼,熟悉的氣息在鼻翼間環繞,莫清嵐的身體卻變得僵硬如斯。
“淩葛九。”低啞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淩葛九在百忙中抽空回了一句:“不要叫我全名!怎麼了?”
“先走一步。”
淩葛九:“恩?什麼?!”
“泠光帶著莫清嵐走了!攔住他——”
“快停下,誰能攔得住泠光?!你要不要命!”
身後忽然傳來一聲尖銳痛苦的嘶叫,洶湧的靈力如海一瞬滌蕩而去。所有的聲音不過須臾的功夫便被蠻橫的武力全然鎮壓,轉瞬消弭不見,
過了許久,莫清嵐的雙眼被鬆開。
諸家遙遙遠去,紅衣之人帶著他禦劍而行,已到空州之外。
像是察覺他的僵硬,對方低首看來,手指按在他的後頸,“不舒服?”
莫清嵐沉默了許久,才聲音發啞道:“沒有。”
他沒有再問,將莫清嵐帶到客棧,便闔門離開。
莫清嵐在客棧的床榻上坐著,許久才回過神,積攢了一路微末的靈力彙聚指尖,抬起手臂決然眉心識海襲去,欲強出幻境。
卻在他抬手的一瞬,瓷碗破碎的聲音尖銳響起,紅衣若影轉瞬逼近,緊攥了他的手掌,將本就微弱的靈力立馬打散。
看到對方極差又慘白的臉色,莫清嵐指尖蜷縮,移開視線。
他啞聲道:“你在做什麼?”
莫清嵐沒有說話。
少年成名,紅衣似火,泠光的性格素來鋒利逼人,極怕麻煩,被他厭惡的人數不勝數。
莫清嵐沒有任何情緒,死寂一樣沉默,等待被訓斥。
卻許久,眼前的人都沒有反應,莫清嵐感覺自己的手被摩挲展開,直到一丁點靈力不見,身體一鬆,又被抱進了泛冷的懷中。
紅衣聖尊沒有說話,隻是將他抱起,繞過灑在地上的白粥碎瓷,新要了一碗粥,仔細吹涼,遞來莫清嵐唇邊。
嘀嗒。
滾燙的水珠忽然掉在對方握勺手掌的虎口。
莫清嵐感覺到眼前人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將手中粥擱置一旁,伸手過來擦拭他的臉頰。
感覺到幾分困惑,莫清嵐後知後覺抬手摁在自己的眼角,才驚然發覺。
這具年幼的身體似乎哭了。
少有人知,年幼便長在九淩山的莫清嵐來自諸家的支脈。
因陰火體被發覺,他被本家帶走,在那一年諸家為了世家地位強催他靈體成長,幼年的身體被下了無數的咒法來強行提高修為,冗雜的靈氣堆雜在經脈裡變成凝固的石,動輒疼痛,生不如死。
塵封一角的記憶忽然被掀了蓋。莫清嵐神智依舊冷靜,卻無法控製年幼的身體陷入難以承受的痛苦中,就像一個旁觀者,看著幼童依戀無比緊緊握著泠光的衣襟,好像小獸尋到慰藉,無聲地掉著眼淚。
為何會陷入這種幻境。
直到幼童情緒平複下來,莫清嵐的精力也到了極致,陷入了昏沉的睡眠。
“嘻嘻……”少女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莫清嵐的神識驟然清醒,想要開口,卻發現嘴唇沉若鐵石,半分都動彈不得。
少女道:“好奇怪呀。”
什麼奇怪?
少女道:“明明是同一個的幻境,怎麼兩個人的反應卻不一樣呢?”
少女想不明白,乾脆合掌拍了拍,嬉笑走遠,猶若銀鈴般繼續輕哼道:“昔往已,昔往已,人生初見矣~”
聲音漸漸遠去,不及多想,莫清嵐的意識又被拉回了幻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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