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淆的手背落上了莫清嵐依稀的發絲,垂眸看著眼前人乾淨明晰的眉宇,幾息後直起身,啞聲道,“多謝仙君。”
莫清嵐並未察覺什麼,神色平淡地點了點頭,待他起身後站了起來。
洪玄匆匆趕過來,在外道:“主人,船行到了一處怪地,觸上了礁石。”
莫清嵐推門而出,便看到了其他船客和小廝已在船板上聚集。
夜深霧起,行船不辨方向,故而此時停歇在原處。卻因風水動,吃飯的功夫,船卻不知飄到了何處。人影來往間,莫清嵐看著不遠處的礁石群,“已經入海?”
洪玄是海中生靈,因此天生對水域敏銳,回話:“入了。”
不過多久,下船查探的船手高聲回話:“沒有撞破,不影響行船,能出去!”
此刻的夜霧越發深濃。夜間行船顯然並不理智,此處礁石聳立,卻風水平靜,船停靠在這裡,並無危險。很快船主便下了決定,先在此處休息,明日再行出。
隻是虛驚一場。
小廝們通傳告知,客人便安了心,紛紛回了房。
周遭陷入此前的安寧。
莫清嵐遠遠看著幽深不清的海域,卻麵色變化,並未離開。
蘭淆自他身後走近,低聲在他耳畔道:“可是發現什麼異常?”
“大凶!”忽然一道聲音乍響。三人隨聲看去,隻見是一個身披卦袍的年輕人。他食指和大拇指緊緊捏著一枚龜殼,眉頭緊皺,口中念念叨叨,又摸出三枚銅錢,往地上一丟。
結果顯然不怎麼樣,年輕人焦急地來回踱步,探看水域,似乎想要渡水離開。
蘭淆道:“是個凡人散修。”
莫清嵐頷首。修真界氏族林立,大宗小派不計其數。凡人隻要有仙根便會被吸納進修真勢力之中,但也有許多人並無靈根,卻崇尚修行,所以就自發成了散修。
散修可以利用粗劣的符咒法器行走於世,並無高深的修為和悠長的壽命,卻擅長奇門遁甲、風水占卦,在人間某些地方,甚至秘境之中,都彆有用武之地。
洪玄悄無聲息摸了過去。
那小道修本來就心神不寧,猛地扭頭看到洪玄古樸無華的一張臉,頓時尖叫一聲:“什麼妖怪!!”
他立馬將手中的龜殼丟了出去。洪玄伸手接了龜殼,眉頭皺起。
莫清嵐與蘭淆也走了過來,那小道修看著走來了兩個正常人,神思遊散地回過神,指著洪玄罵道:“你做什麼,人嚇人嚇死人知不知道?!”
他立馬過來拿自己的龜殼,卻被洪玄翻手避開。
小道修愣了愣,旋即難以置信,漲紅了臉。
他遇上了搶法器的強盜?!
莫清嵐問:“怎麼?”
洪玄憐惜地摸著龜殼,“這孩子是我玄孫。”
莫清嵐目光落在那枚已經被盤地泛出油光的龜殼上,一時沉默。
而小道修聽言,除了覺得他是個強盜,更覺得這人是個神經病,“你放什麼屁!”他怒道:“那是我師父傳給我的,還給我——!”
洪玄充耳不聞,那小道修個頭不及洪玄,還看起來十分消瘦,強搶不來,又理論不過,急得眼眶發紅,求助般望向莫清嵐。
在場三人,隻有莫清嵐看起來脾氣好,又長得像個神仙一樣,定是個好人。
小道修長了一雙水汪汪的狗狗眼,祈求一樣看著彆人,自然讓人不忍心拒絕。
莫清嵐被看得一愣,輕輕擰眉,歎道:“你們現在這些年輕人,都喜歡這樣?”
蘭淆麵帶笑容,微微偏頭,“恩?”
所幸洪玄隻是一時懷念,沒有搶占東西的意向,很快便將龜殼還給了那小道修。小道修立馬接過寶貝地擦了擦,發覺他們似乎不是壞人,敵意漸消,猶豫道:“你們是一起的?”
“彆怪我沒提醒你們,這船怕是被什麼東西盯上了,要想活命,得趁早走。”
莫清嵐道:“此話怎講?”
佑安堂抬頭,見是那個好看的青年人問話,便給他解釋道:“我師父教我的占卜之術,從來不會出錯。不過有些奇怪的是,在上船前我占過一卦,明明該一路風平浪靜,沒什麼危險,卻在剛才……”
他的卦數變了!
遊走江湖這麼久,佑安堂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
卜卦之術之所以在在人間飽受歡迎,就是因為它具有‘預言’、‘避禍’能力,而占卜者的卦莫名改變,除非學藝不精,那就隻剩下了一種可能。
那就是占卦者命不久矣,這一卦實際上是‘死卦’,是天道故意行錯,讓他來赴死的,他的師父就是這麼仙逝的。
蘭淆慢步上前,淡淡開口:“仙君可曾聽過海妖?”
莫清嵐偏首道:“可以移礁而行的海中妖族?”
蘭淆點頭:“海妖素來喜歡用礁石為阻礙,困住行船。它們的樣貌美麗,可以洞察人心,卻已身極為惡毒,喜食人骨,五十年前才被剿滅。”
佑安堂一怔,立馬惶恐道:“那既然被剿滅了,怎麼又會出現?”
蘭淆卻笑了笑,看著他慢條斯理道:“我可沒有說過,這次來的便是海妖。”
這句話落,四周陷入一陣沉寂。
佑安堂呆了半晌,不可置信道:“難道你懷疑我?有沒有搞錯!我可不是——”
卻在此刻,陰沉的天空劈下晝明的閃電,照亮了此處的天地。
佑安堂緊臨船邊,身後在白色電光的照亮下忽然顯現出無數猶如綢緞纖細的觸手,而他毫不知覺,依舊激動非常地解釋:“我不是海妖啊!我聽都沒聽過那些,隻是猜測而已,我是茅雨山的道士,師父叫顧涯真人,我叫佑安堂……”
他的聲音卻戛然而止。
一隻觸角自其眉心穿過,小道修目眥儘裂,唇角疼的抽搐,眼睛中血淚流出。
莫清嵐反應極快,立即在他眉心一點,那觸角便驟地蜷縮抽回,與此同時海浪中響起尖銳的呼嘯,船身開始劇烈搖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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