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淆的手勁莫名很大,莫清嵐廢了一陣功夫,才將手抽出來,倚在榻上垂眼看著腕上出現的一圈紅痕。
洪玄發覺莫清嵐醒來,輕輕叩門,莫清嵐才回過神,翻身下榻。
等到了外麵,洪玄已經將洗漱的東西安排妥當,見到莫清嵐手上出現的痕跡他愣了愣,微微凝眉道:“主人。”
莫清嵐將手放在銅盆之中,撩起溫水淨手,“怎麼?”
“我從未見過主人,對旁人這樣縱容。”洪玄道。
這句話落,莫清嵐手上一頓,抬眸看去。
洪玄說的並無錯處,他在莫清嵐七歲時便到了九淩宗,知曉他的一切。
從年幼到及冠,年少時的莫清嵐性格散漫,喜好撒嬌,一日有半天都是黏著聖尊,自然輪不到他照顧彆人。
後來薑堂主被淩宗主從外界帶回來,主人及冠搬離了琉璃宮,師兄弟二人交好,但也隻是交好,主人雖然更加照顧年幼的師弟,卻依舊對薑堂主極有分寸。
抵足而眠的情況不曾有過,更不談自己被那般擁著。
洪玄麵上猶豫,不知該或不該,思慮後提醒道:“蘭小公子,看起來不是那般不知分寸之人。他……”
莫清嵐將手擦拭乾淨,聲音緩道,“我對他,很縱容嗎?”
洪玄點頭。
“從何時開始的?”
洪玄這下沉默了。
從最開始他們在諸家相遇,離開禪宗往臨海道去時,洪玄就沒想到主人會由這人跟著。
後來到臨海道之後,主人和蘭淆多次同行,毫無芥蒂,有時候配合默契到連他都心驚詫異。
更不談那次,主人中毒,任何人都沒有發覺,卻是蘭淆公子一眼便察覺,為主人渡送了整整半日的靈力克化毒素。
好像從一開始,他們就已經是這種相處的樣子了。
“並非對他縱容,”莫清嵐思索片刻,輕輕凝眉道,“他在人間似乎無人看護,雖然年紀尚小,這一路,卻是照顧我頗多,理應如此。”
洪玄聽言,很快明白了所有,心中卻變得更加複雜。
他活得久,自然有些東西也看得透徹。
一個人若將另一個不相乾之人的孤獨與可憐當成自己需要看顧的責任,那久而久之,感情就會變質,若是蘭公子沒有心存其他心思還好,可顯然,那一副主動黏人的樣子,絕無可能沒有其他心意。
淨手之後,下意識捏訣清理身體的浮塵,卻想起體內還沒有靈力,莫清嵐隻能自給自足前去沐浴。
等他回來,蘭淆已經醒來。人看起來臉色不算太好,但比起昨天已經精神很多,如今正坐在桌前,不知在想什麼,神思遊離。
莫清嵐走上前,扣了扣桌,他才驟然回神,立即看來。
“……仙君。”
莫清嵐道:“可還有不舒服的地方。”
命長蘇沉默地看著他,搖首起身,不知從哪裡取出柔軟的
棉布,搭上他的發間。
剛才沐浴完的人,頭發自然是濕的,沒有約束披在頸後,連後麵的衣服都打濕了。
莫清嵐一頓,與他道:“我自己來就好,你坐著。”
命長蘇手指微頓。
莫清嵐並未發覺,將棉布接過,把潮濕的頭發裹在其中揉動了幾下。
往日一道靈力下去便全然乾了,莫清嵐已經記不清上一次他將頭發擦乾是什麼年月,擦了幾下便失去了耐心,乾脆將棉布披在肩上,由著頭發自然風乾。
濃密且長的頭發,確實是不好打理。
而他鬆了手,卻察覺到身旁少年的視線明顯,輕輕挑眉,沒有理會,莫清嵐道:“等會兒我們回輔峰。”
卻恰此時,一道急促的腳步聲響起,莫清嵐的話停下,隨聲看去,便看見臉上一抹黑、好像從碳中鑽出來的沈向晚。
看到莫清嵐,沈向晚眼睛頓時一亮,而後拘謹又克製道:“師兄。”
洪玄從他身後走進,手上拎著個飯盒,眉頭輕凝,道:“主人,這是沈公子送來的,我與他轉告了你的意思,不過沈公子他說他可以……”
“我可以給師兄做飯!”沈向晚把他慢吞吞的話飛快補全了。
說完,他眼巴巴地看著人。
莫清嵐的視線從他臉上的黑漬劃過,微微皺眉。
而就在他思索如何拒絕間,身旁的少年卻忽然開口,“不必。”
沈向晚臉上的笑容刹時消去,目光不善地看過去。
“生火做飯,我也會,不必勞煩。”
沈向晚臉上抽搐,毫不客氣道:“蘭公子看起來這麼虛弱,不如好好歇著!看你現在弱不經風的樣子,彆總給師兄添麻煩。”
蘭淆卻怔然,仿佛沒有想到,眼中劃過一絲失落,輕輕抿唇,看向莫清嵐。
看到他這舉動,沈向晚頓時眼睛都綠了,火冒三丈。
牛皮糖一樣甩都甩不掉的狗東西,裝什麼裝!真當師兄看不出來?
而他義憤填膺地看去,卻正看到莫清嵐微不可見地凝了下眉。
“他的傷,因在我。”他平靜道。
沈向晚一愣,立即看向蘭淆。
……師兄,在護著他?
許久,莫名叫做嫉妒的滋味忽在心中蔓延,沈向晚驟地握緊了雙手。
莫清嵐想了想,吩咐洪玄道:“等會兒去拿些辟穀丹回來。”
初入道的外門弟子,吃的就是辟穀丹。
縱然可以果腹,卻味如石灰寡淡難咽,若非為了修行,沒有人會想吃那種東西。
洪玄頓了頓,應“是”。
沈向晚一直聽著,極力才壓下從心間翻湧出的那份不能被莫清嵐發覺、極為卑劣負麵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