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間十日過去,樓蘭國皇宮內各族信鴿開始穿梭報信,命長蘇與諸位神裔族首長久未歸,留下的人群龍無首,沒有任何訊息,逐漸開始便得浮躁不安。
堯許匆匆找到莫清嵐,凝聲沉然道:“佛裔開始行動了。”
館樓之內,原本在囚牢中的佛裔弟子們已然逃離。
他們的目光冷寂,站在天工之神的麵前,於陰暗的光線之下,眼中冷漠,不見任何佛性。而在他們麵前,天工神的神裔族首跪在天工之神之前,雙目發紅。
莫清嵐道:“他沒有去日月山?”
“他供奉的神君都在這裡了,自然沒有去。”
“殷逐,諸神將隕,唯一一個讓神君長存的辦法,如今就在你麵前。”
殷逐,便是天工神神裔的族首。他是人間最心靈手巧的工匠,創造了世間第一個法器,故而被新生的天工之神點化,從而成為神裔。
他的唇瓣顫抖,一雙眼睛死死盯著天工之神,麵露祈求,“我不能對祂下手,我求你們……”
聽到他的聲音,原本陷入沉睡的神明慢慢睜開眼眸,看到他親選的裔首,唇角露出一個笑容。
但很快,發覺祂身處的地方,祂眼中劃過迷惘,那明澈的眼眸看著殷逐,好奇又疑惑。
祂是最年輕的神明,對於人間尚且陌生,無法分辨善惡是非。
殷逐的聲音泣不成聲。
“殷逐。”站在他身旁的佛裔開口,笑容冷淡:“我們未曾預料,降臨的神族是天工之神。但事到如今……”
可事到如今——人族想要永遠獲得神力,神裔妄圖永垂不朽,就隻能如此。
佛裔的臉上露出幾l分笑容。
他雙手合十,依稀折射的光芒之下,額間開始出現梵文神印,而比起其他神裔額間神印充滿神性,佛裔的神印,猶如蒙上了一層煙沙,灰蒙蒙一片,透露著幾l分不詳。
“我們會為你護法,將天工之神改造,變成永存的、為我等所用的神族。”
殷逐的渾身顫抖,但眼中卻逐漸變化,失去了眸光。
“邪術?”堯許眉宇沉下。
莫清嵐眼眸沉然,雙手握緊。
這世間最為精巧的設計者,觸上了他的神明。
一道無聲的結界出現在館樓之中。在此時發生的任何事情涉及到此後的一切,已經不再容許外界的乾涉。
好像意識到什麼,一滴血淚從天工之神的臉側滑落,落在塵埃之中。
這便是所有的真相。
為了獲得永遠的力量,在得知神隕之事後,佛裔就已經向墮神臣服,開始使用墮神佛神的力量。
他們企圖將神族的軀殼做成一個龐大無比的轉換器,讓祂們獲得永生,也讓祂們失去意識,使得祂們的一切都為神裔所用。
為了達到目的,佛裔瞞天過海,直到今日,終於露出端倪。
堯許終於明白所有,眼睛闔起,不忍道:“清嵐,
彆看了。事已成定局,我們……”
而就在此時,外界忽響起一道劇烈的響聲。
原本被操控意識的人手霎時停滯,清醒過來。
他的瞳孔擴大,顫然地看著自己手上沾染的鮮血,無法忍受,發出一道痛苦的悲泣,一頭撞在館樓的側柱之上,再無生息。
莫清嵐轉身離開,便在請神殿之中,看到了兩道人影。
命長蘇與佛入蓮。
毫不知情的其他神裔子弟聽聞響動聚集於此,看著他們二人的模樣,神色驚然,就要上前。
卻在此時,佛入蓮握著折損的手臂,盯著命長蘇,嘶聲高嗬道:“彆過來,命長蘇已經背叛我們,屠戮了日月山!”
這句話落,周遭的一切瞬間陷入死寂,包括前來的莫清嵐與堯許。
走來的神裔子弟腳步停滯,許久,才有聲音響道:“什麼?”
有人聲音沙啞,“長蘇殿下怎會做這種事情?”
佛入蓮看向來者,“能諸神、能諸殺神裔族首的,隻有命氏。我親眼所見,日月山的神早已經都隕了!他隱瞞了一切,他的誕生就是要剝奪我們的神力——如今諸位族首皆神死,隻餘下我一人!”
他渾身皆是血跡,聲音淒厲顫抖,滿聲斥責與畏懼。
直到如今,所有鋪墊的一切終於清明。
這就是他們早已設計好的一切。
在神力消弭的關鍵之時,將命氏推向眾神裔的對立之位,讓所有的跡象都指明命長蘇的罪惡,讓他有口難辯,再加上入心血蟲潛移默化的影響,那些吞噬過血蟲的存在,都受血蟲之主的罪孽所累,會漸漸與他統一戰線。
莫清嵐的喉嚨微啞,目光觸到那一道削冷的身影。
慢慢地,戒備的、冷厲的目光一道又一道落在紅衣人的身上。
看著眼前的景象,終於明覺,命長蘇笑了笑,低聲道:“原來這便是母親提前消失的原因。”
“隻能殺了命長蘇。”一道聲音響起。
很快,又有另一道聲音附和:“……他竟然想要我們死。”
“……”無數的聲音接連響起。
佛入蓮麵上露出叫人難以窺探的微笑,轉首看向自己的族裔弟子——卻下一秒,冰劍降臨,便從他們的喉間穿過。
他臉上的笑容一瞬僵滯。
佛入蓮立刻看去,就看到命長蘇手中已然出現了一柄透著森森寒氣的冰劍。
命長蘇抬首,在視野之中看到一道朦朧不清的白衣人影,視線停留。
兩人遙遙相望,天際雷鳴轟然,開始落雨,像一道隔膜,將他們二人的世界分割。
命長蘇喉嚨輕滾,最終無聲低喃地笑了,聲音不清,湮滅在雨中,收回視線。
莫清嵐在雨中看著這一切,聲音微啞道:“幫我盯著令儒風。”
堯許一怔,壓下心中的不忍,逃避一般很快離去。
命長蘇已然與佛入蓮交手。
佛神多年降
世的饋贈(),
(),
並非尋常的神裔。
在他們交手的過程之中,一道裂縫從天邊出現,其中萬千祟鬼猩紅的眼眸亮起。興奮地、俯瞰著這片世界。
它們嗅到了無數的貪欲、滋長的欲望,以及那源源不斷增長的恐懼之心。
莫清嵐眉宇微沉,抬手,卻在此時,鈴響忽然於耳畔出現,無數更為凶悍幽蘭的火焰眨眼間熊熊燃起,將裂縫中的一切吞噬。
他一怔,隨聲看去。
黑色的步輦在他身後徐徐落下,淵首執傘,傾身去扶,將一人從步輦上扶了出來。
耳畔的石墜搖曳,來者身著重疊之袍,身影纖長,唇色蒼白,慢慢抬首。
莫清嵐眉心皺起,“冥君?”
來者偏首,無聲笑了。
等他站穩之後,淵首亦抬眸看來。
觸及到莫清嵐的容顏,他的視線倏然一頓。
冥君降世,目光掃過如今混亂的一切,看向一處。
原本不見天日的館樓在他的目光下幾l息之間瓦解,露出奄奄一息的天工。
“原本神族的氣運還有百年之久。”他道:“可惜終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莫清嵐收回視線,轉身便要離開,而足步剛動,身邊所有的一切就被黑暗取代。
淵首的身影消失不見,眼前隻留下了那蒼白又虛弱的人。
莫清嵐道:“看來冥君大人。有話對我說。”
“佛入蓮早在上一次佛神降世時就吞噬了祂的大部分力量,如今的實力堪比一尊神君,他們這次交手,許久後才會有分曉,你就算看著,也幫不到什麼。”
冥君語氣輕淺,“我身將隕,也隻有這一個機會,可以見到下一代幽火之主,自然有話。”
莫清嵐看向他,眉心皺起。
冥君看著莫清嵐的神色,輕笑道:“我以為你多少會有些驚訝,看來是早已察覺。”